謝桐悠側頭看向旁邊還在昏迷的那個人。他一改平時的淡然,眉頭緊鎖,臉色煞白。半邊臉上,白皙皮膚下的血管透出青色,有些猙獰地浮在面上。

    就在她目不轉睛觀察之時,對方長長的睫毛如蜻蜓翅膀般輕顫,口中咳出一口鮮血,然後睜開了眼睛,正和謝桐悠相對。只一瞬,她看到右眼中金色豎瞳一閃而過,然後他眼瞼閉合再睜開,兩隻眼睛又恢復了正常。隨着他的清醒,臉上那些凸起的血管也平復下去,變回了平常白皙書生的樣子。

    李兆熹醒來正對着謝桐悠,見她盯着自己,抿了抿脣,移開眼神,剛要開口,卻聽到一個歡喜的聲音。

    “兆熹兄弟,你可是醒了!”王利趕緊拿來一顆藥丸,送到他嘴邊,“剛纔連藥都喂不進,可急死我了。”

    李兆熹慢慢咀嚼,閉目運氣,不多時就坐起身,“有勞。”

    “沒事便好。”徐思冉到底憋不住,還是問了出來:“你剛纔……是怎麼回事?”

    李兆熹瞳孔一縮,坐直身子,露出幾分戒備之色,整張臉陰沉的嚇人,卻是依然沉默。

    謝桐悠看他雙拳緊握,便硬撐着身子坐起來,“兆熹哥哥,你可是有什麼難處?”她竭力掩飾住自己的猜忌,調整表情,如往常一樣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帶着急迫的關切看向他。

    “是呀兆熹兄弟,”王利也開口,臉上是發自內心的擔憂,“不管你有什麼難處,咱們幾個都會幫你!”

    李兆熹聽了兩人的話,冷笑一聲,低下頭去,“難處?我有什麼難處你們都會幫我,會如常待我麼?”他猛地擡頭,面容幾分猙獰,“哪怕我是邪物?”

    聽了此話,大家都是一愣。

    李兆熹彷彿預料到他們的反應,手一撐地站起身來,轉身要走。

    “你去哪?”王利急急開口。

    他頓了一下,卻未回頭,“你們幾個仙門中人,管我一個邪物去哪!”

    徐思冉嘆了口氣,“本就是同門,況且剛纔在洞中多虧你相救,怎麼能不管呢?有什麼事,你倒是說個清楚呀!”

    王利一個箭步拉住他,“說什麼邪物不邪物的,我只知道,咱們一起上山,一起修煉,你就是我的兆熹兄弟!”

    李兆熹的身子微微顫抖,聲音有些沙啞:“你們……”

    “兆熹哥哥,有什麼話咱們坐下好好說,”謝桐悠柔聲細語地勸道:“這裏古怪得很,你要是跑了,我們怎麼去找你呀!”

    李兆熹轉回身,面上陰晴不定,又是不信,又是期待,“若我走了,你們當真會找我?”

    王利一掌拍在他肩頭,打得他退了半步,又趕忙扶住,“說的什麼傻話!”

    李兆熹又看了大家幾眼,做了決定,重新坐下,凝重開口。

    “李家祖上,原也是修真門派出身,可惜,不慎被小人所害。”他咬牙恨道:“我祖父母均被邪修所殺,三個孩子被他們用祕法引異變獸之血入體,可只有我父親活了下來,成爲他們的試驗品。後來,他好不容易找機會逃出來,並得高人相助,封印了體內妖力。本以爲可以安穩度過餘生,可異變獸血之力和那些人在他身上做的試驗,早已損壞了根本,不知還有幾年的陽壽。而且,這妖血也傳給了我……”他低下頭,聲音更低,“父親送我入仙宗,便是想讓我看看可有什麼法子可以剝離妖血。”

    “你爲何不向宗門言明?”謝童悠道。

    李兆熹苦笑,“我半人半妖,仙宗除魔衛道,說不定會直接殺了我!平日遮掩都來不及,怎敢輕易透露。我只敢日日在千書閣中尋找古籍,看看是否有解救之法。”

    “真人們都是好人,未必會如你擔心的那樣。”王利並不贊同。

    李兆熹深深看向他,“若王兄真心爲我好,望幫我保守祕密。”

    “好吧,”王利無奈搖頭,“若你有天想通了,我陪你一起去找鴻道真人。”

    李兆熹起身,向三人躬身,“承蒙各位不棄,兆熹感激不盡。”

    “不必如此,”徐思冉在他手腕一託,“既然是一起來的,自然要一同回去。至於你的事……,除非你允許,否則我們不再提便是。”

    謝桐悠雖然還有疑慮,也知道此時不是說此事的時候。她休息一陣,感覺身上經脈平順許多,便站起身,“當下最要緊的,還是要找到出路呀。”

    原本的巨大山洞已然坍塌,他們此刻在一條通道中,周圍還是那種佈滿窟窿的石頭。後方是堆疊的石塊,衆人只能向前探路。

    走了不多時,迎面撲來一陣刺鼻的臭味。四人捂着鼻子緩步前行,發現發出臭味的,竟然是一塊黑色玉石。

    這塊玉石有半人高,斜着從石壁上伸出來。烏黑的表面十分光滑,在月長石的微光照耀下,反射出暗黑色光芒。

    謝桐悠面上現出驚喜之色,幾步走過去,伸手觸摸,只覺入手溫暖。

    “妹子,快回來,”王利捂着鼻子,滿臉嫌棄,“這麼臭的東西,你還用手摸。”

    “這可是個好東西,”謝桐悠轉過頭,雖然還是一手捂鼻,可眉眼彎彎,顯然很高興,“利哥哥,這是腐玉呀!”

    “腐玉?是鴻道真人頒發任務,卻一直未得的那個藥麼?”徐思冉上前想仔細看看,卻被那彷彿三伏天的茅坑味道薰得直退三步。

    “可不是嘛!”真人的任務發佈了多年,可這腐玉卻一直沒有人找到。誰知今天竟有此番奇遇,被她自己找到了呢?

    腐玉是黑玉斷續膏的主材,有腐蝕靈脈之效。黑玉斷續膏便是以此將靈脈腐化重塑,以達到修補目的。

    謝桐悠面系手帕,取出鶴嘴鋤挖掘。每挖一下,空氣中的氣味便更濃厚一分。

    “我滴天!”其餘三人實在忍受不了,往前跑了好幾步,“我們先走一步!”

    “嘔……”謝桐悠邊吐邊挖,終於以超強意志挖下來一塊黑色玉石,放進小木箱收了起來。然後她兩眼一翻,臭暈在傀儡懷裏。

    也許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四個人沿着通道一路向前,竟然真的走出了山洞。他們久在黑暗中,甫見陽光雙眼刺痛,可內心卻是歡欣鼓舞。

    待眼睛適應了光線,四下一看,這裏是一片山谷,看着並不在桃溪谷中。

    就在大家鬆口氣的時候,突然跑來幾個人,持劍而對。領頭的是一個老者,惡狠狠地說:“豎子大膽,竟敢闖我無憂門禁地!”他一揮手,身後幾人一擁而上,“通通拿下!”

    四個人又累又餓,遠比不上那些“哇呀呀”衝上來的人精力充沛。

    一人持劍刺來,謝桐悠五指翻動,操作傀儡對戰。一招穿雲掌還未使全,傀儡突然卡頓,向後退了一步。謝桐悠急忙下蹲,利劍貼着頭皮劃過。那人手腕一轉,向下猛刺。她拽傀儡來擋,可傀儡晃動幾下,突然把靈絲吞了進去。

    謝桐悠倒地一個翻滾躲開劍尖,來不及看對方招式,甩出一把鋼針,然後再次凝結出靈絲,甩到傀儡關節處。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用護盾形態出了問題,她怕再出什麼幺蛾子,索性當個大木頭扯過來,砸向對方。可這種打法實在太廢體力,沒幾下,謝桐悠就喘着粗氣,一個不慎,被劍頂住了脖子。

    “不想同伴喪命的話,就趕緊住手!”老者並未加入戰團,見謝桐悠被制住,大喊一聲。

    徐思冉幾人交換下眼神,心知此刻難以逃脫,垂下手。四個人很快被五花大綁。

    “前輩,”徐思冉對老者說:“我們是扶搖仙宗弟子,因故誤入此地,並非故意窺視貴門禁地。”

    老者面上現出驚訝之色,上下打量他們一番,“扶搖仙宗?”

    “不錯,”扶搖仙宗是四大宗門之一,徐思冉自報家門,就是希望對方有所顧忌,“今日之事是誤會,前輩放開我們,我可出具門牌爲證。”她低頭用眼神示意腰間。

    “扶搖仙宗是名門正派,怎麼會有你們這樣的宵小之徒,定是假冒!”

    老者臉色一變,掏出幾個圓環套在他們身上。幾人頓時感覺身上真氣被鎖,全身癱軟。那人又張開手掌,隔空一抓,他們身上的武器法寶都哐啷啷飛到了他腳邊。

    “隨心長老真是慧眼如炬。”一個男弟子諂媚開口。

    被稱作隨心長老的老者得意一笑,又厲聲吩咐:“押入水牢,待我稟告掌門後再做定奪。”

    一行人被推推搡搡帶到牢房。陰暗的地下,豆大的燈火在頭頂搖晃,溼冷的潮氣鋪面而來。前面幾間是普通牢房,鐵門裏面東倒西歪躺着幾個身影,微弱的哀嚎聲不時傳出。地牢深處,是一個方形水池,上面吊着條條鐵鏈。

    剛纔一臉諂媚的男弟子此時卻是趾高氣揚,指揮着其他人把他們推入水池,然後在牆上機關處一按,鐵鏈從半空垂下,鎖住了他們的雙手。

    “這水中滋味銷魂,衆位‘仙宗高徒’就慢慢體會吧!”他帶着不懷好意的表情,嘿嘿笑着帶人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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