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他們來到的卻是完全不同的場景。

    天陰沉沉地壓下來,空氣中一股混雜着硝煙和硫磺的味道。目之所及,滿目瘡痍,焦黑的大地上煙塵滾滾,不斷有灰色粉末從天空中飄下來,遮天蔽日。

    這地方常年不見天日,遠處似是一望無際的冰原。而兩人所處之地,是一座巨大的黑色山脈,頂峯不停冒出黑色濃煙,好似在無盡冰原上燒出了一個黑洞洞的窟窿。

    這裏的空氣中,沒有清新柔和的靈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飽含悲憤、嗜血、兇戾的氣息。謝桐悠猛然想起,這種感覺好似當時小木頭內核藏着的那股黑氣!

    “難道這裏是……”她眨了眨眼睛,驚愕失色地看向白十九。

    白十九此刻表情嚴峻,點了點頭,道:“這裏應是魔界。”他的眼中透出幾分擔心,又叮囑她:“抱本守心,莫要被魔氣影響。”

    雖然身處幻境,但感受卻很是真切。謝桐悠默默唸誦清心咒,被魔氣包圍的感覺褪去了一些。

    周圍一片寂靜,荒無人煙。但是既到了此處,想必和那淼淼有幾分關係。兩個人謹慎地在山中探查。

    他們從山腳登至半山,終於隱約聽到有人在彈琴。兩人對視一眼,一個御劍,一個坐在傀儡身上,循聲上山。

    琴聲乃是從山頂傳來。他們飛至山頂,一股熱浪頓時襲來。

    只見黑石山巔,有一個巨大的火山口。炙熱的岩漿在黑煙的裹挾中翻涌着,似乎隨着會噴涌出來。山口不時有燒得通紅的岩石滾落,在黑色煙幕中劃出如星火般的痕跡。

    在火山口的中心,漂浮着一塊大石頭,上面一人正在撫琴,正是淼淼。

    她此時已不復天真模樣,身上沾着火山灰,神色木然,死氣沉沉,只是機械地撥動琴絃。一條黑色鎖鏈從岩漿中伸出,緊緊鎖在她的腰間。

    突然,那炙熱的岩漿中有兩處快速攪動起來,隨後冒出幾個身上着火的人形怪物,一邊發出恐怖的嚎叫,一邊順着浮石上垂下的鐵鏈向上攀爬。

    “是炎魔。”白十九說。

    謝桐悠聽學宮的授課師兄講過,低等魔類有形無腦,弒殺貪婪,會吞噬一切找到的活物。炎魔,便是低等魔類的一種。

    自炎魔攀上鐵鏈的一瞬,淼淼木然的臉終於有所變化。黑色鐵鏈一端綁在她的腰上,炎魔扯拽之下,她的身體微微晃動一下,隨即眼神轉出兇狠的神采,撥動琴絃的手指加速。真氣激盪下,琴身放出數道紅光,將那些炎魔斬成幾段,墜入岩漿不見。

    還不等她喘口氣,岩漿之中就像開了鍋的沸水,瞬間冒出許多炎魔。那些炎魔甫一出來,便都順着生氣去找淼淼。

    淼淼手下不停,錚錚琴音帶着真氣不斷激盪,猶如無數利刃射向魔衆。從岩漿中冒出的炎魔不絕,她激烈的琴聲不斷,雖然將大部分炎魔斬殺,卻有幾個漏網之魚,終是順着鐵鏈爬了上去。

    即便曾經被她所害,謝桐悠還是忍不住喊了聲:“小心!”

    淼淼和一衆炎魔都沒有因她的提醒有半點反應,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眼前一切應該都是早已發生過的事情,現在的他們如同觀看紀錄片,還是vr體驗。

    淼淼一面用琴音斬殺還在陸陸續續從岩漿中爬出的炎魔,一邊起身迎上那幾個爬到浮石之上的炎魔。她一手持琴,一手彈撥,飛身出腳,將兩個炎魔踢了下去。她既要注意下方不能讓更多炎魔上來,又要防備自己被鐵鏈上的炎魔拖拽下去,一時間,浮石上紗裙如花盛開,不斷閃動,那些上來的炎魔都被她一一消滅。

    就這麼鬥了一會兒,翻涌的岩漿終於平靜,淼淼冷着臉原地坐下,不顧身上被炎魔毒火燒傷的肌膚,又開始木然撫琴。

    謝桐悠看着她,心中升起同情。若是她一個人被關在這個鬼地方,可能也會瘋掉。

    隨着“啪”的一聲,這次的泡泡也破裂不見,兩個人又回到了泡泡堆中。

    他們對於如何出去還是一籌莫展,但既然這些幻境都與那淼淼有關,其中說不定會有能解決眼前困境的辦法。於是,兩人又一同走入另一個幻境。

    火,到處都是藍色的火苗,沒有溫度,卻會燒燼碰到的一切。

    漫天大火中,亭臺樓閣轟然坍塌,被燒成焦木。不時有人影瘋狂奔逃,可跑不出多遠,便在掙扎中被焚燒成灰。哀嚎聲不絕於耳,眼前的一切猶如煉獄。

    就在這一片火海中,一隻靈獸緩步而出,赤口白尾,形似巨犬,卻足有馬那麼大。謝桐悠認出,這是狏即,可口吐火焰。莫非這場大火,便是狏即所爲?

    在那火獸的身上,一個黑色身影負手而立,看身形乃是一位男子。他穿着一條厚重的斗篷,眉眼隱在帽子陰影中,只看到薄薄的嘴脣微微上翹,饒有興味地看着這一片狼藉。

    “姬涵光!”一個女子啞聲叫道,“爲什麼?”

    她披頭散髮,赤足奔來,白嫩的腳底早被刺破,步步血印,可她卻全然無覺,只緊緊盯着那個黑衣人,臉上道道淚痕,正是淼淼。

    黑衣人低頭看向她,語氣漠然,“原來是三公主。”

    他跳下地面,一步步向淼淼走近,滿身荒蕪肅殺之氣,壓制得她不禁跌坐在地。

    姬涵光一把掐上淼淼的脖子,將她拎了起來,“經年未見,三公主美貌依舊。”

    淼淼被他掐得幾乎透不過氣,一邊顫抖身子,一邊用力去掰他的手指。

    男人冷哼一聲,將她丟在地上。

    淼淼的肺中終於涌入新鮮空氣,咳嗽起來,然後捂着脖子說:“爲什麼?我對你那麼好,你失蹤後可知道我多麼難過,可你爲什麼竟要火燒東光殿?”話到最後,已是咬牙切齒。

    “對我好?你父王囚我族人,讓我們永世爲奴。斷龍脈,引九州混戰,民不聊生。此仇不報,枉爲軒轅後人!”姬涵光語氣森然。

    淼淼渾身顫抖,不住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就算如此,你找父王一人復仇便是,爲何要屠我族人?”

    姬涵光悲憤大笑,“血債,自然要血來償!”他眼神落在這個從小錦衣玉食,全不知世人疾苦的小公主身上,惡意地說:“既然三公主沒和你的父王、母后燒在一處,那我便送你去個好地方吧。”

    饒是淼淼再傻,也知道眼前之人再不是從前貼心之人。想起族人葬身火海,她悲痛交加,一把拔下發間玉釵,變出鳳首瑤琴,向姬涵光攻去。

    純粹而磅礴的真氣隨着琴音激盪,化作無數利刃向他而去。淼淼咬着嘴脣,眼中滿是血絲。

    姬涵光雙手在身前一抓,一柄長劍出現在他手中,花紋古樸,紅光隱隱,竟然是那把破天劍。

    他在利刃間穿梭,身形極快,轉眼就到了淼淼身前,一劍刺下,如當空霹靂。

    淼淼心頭一驚,不想幾年未見,他竟然進階如此之快,連忙用瑤琴去擋。只聽一聲巨響,兩人各自退開幾步。

    淼淼心脈受損,噴出幾口鮮血。反觀姬涵光,雖然嘴角流下血,卻是好整以暇地看向她,不甚在意地說:“三公主不必白費力氣,如今,你已不是我的對手。”

    淼淼還想再戰,可卻提不上氣,身形搖搖欲墜。

    姬涵光雙手結印,額頭青筋暴起,在身前畫了個複雜的符印。霎時間,飛沙走石,他們二人之間憑空出現一個縫隙,越裂越大,最後變成一道通向異界的入口。那邊天昏地暗,岩漿翻滾,真是前面見到的魔界黑山。

    姬涵光上前抓住淼淼的胳膊,最後看了她一眼,猛地將她推向入口。

    淼淼睜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他真的如此絕情。

    就在她的身影即將沒入異界時,一個身影從天而降,厲聲喝道:“姬涵光,住手!”

    可是已經晚了,淼淼的身影向着暗紅色的岩漿墜落下去。通道漸漸關閉,只來得及讓她看清來人的面孔。

    淼淼瞪大眼睛,怒目而視,淒厲地叫道:“任逍遙,你害得我好慘!”

    任逍遙向空間裂隙伸出手去,卻是徒勞,那道裂隙已經徹底閉合,再不見淼淼半點蹤跡。

    幻境至此便結束了。謝桐悠偷偷去看白十九的臉色。從剛纔那一幕,再結合淼淼之前發瘋時的言語,難道她被關入魔界當真與任逍遙有關?

    似是看出她的懷疑,白十九皺着眉說:“吾主做事光明磊落,斷不會行此惡舉!”

    “是是是,”謝桐悠發現了,但凡涉及到任逍遙,白十九便態度堅決,與往常的溫吞大不相同,“我看這其中必有隱情,祖師奶奶最後還想要去救那個淼淼呢。”

    白十九聽了她的話,眉頭才舒展開。他想了想,說:“我大概知道她是誰了?”

    謝桐悠頓時來了興致,連忙問:“哦,她是什麼人?”

    白十九張口欲答,卻察覺到不對,警惕地向周圍看去。那些泡泡突然左搖右擺,一個個破裂不見,化作團團白霧。

    而茫茫白霧後面,走出一個妖嬈身影,眼尾上挑,極盡媚態。她聲音柔媚地說:“這麼想要知道,不妨問問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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