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一上桌的時候，全家的人都驚呆了。
林父和林天陽一回家，便聽說了林深深今日的事蹟，心中想着前些天品嚐過的水晶蒸餃味道正是不錯，於是也暗暗期待着今天的美食。
但是這也……太豐富了吧。
林家人平時沒喫過什麼好喫的，食材大多時候不過是白水一燉。現在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帶着撲鼻魚香的飯菜面面相覷，居然沒有人敢下筷。
顧湛是客，也沒有先動筷子的道理。
於是林深深和張倩兒從廳堂裏搬來少了的一張小椅子的時候，看到大家對眼前的菜毫無反應，而都在一旁尬笑着。
“爹，娘，你們怎麼不喫？是口味不合胃口嗎？”林深深將椅子放在林母的身旁，轉頭詢問大家。
爲了顧及大多數人的口味，林深深特地做了不同口味的魚，要是都喫不慣，還可以喝些鮮甜的魚湯，可是現下居然沒有一個人動筷？
顧湛見林深深滿臉疑惑，心中對林父林母的想法也有了點把握，笑着接道：“不是覺得不好，怕是覺得太好了。”
林深深恍然大悟，她拿過碗筷給林父林母各舀了一碗魚湯：“都是我今天釣上來的魚，做了幾個不同的口味罷了，大家都別拘着，快嚐嚐味道。爹，娘，我給你們舀碗湯，燉了一個多時辰，好喝。”
“有什麼意見不妨都提出來，我下次還能改進一二。”
她一番話後，林父林母總算安下心來拿起筷子，他們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塊放到嘴裏，不住地點頭讚歎：
“這魚也太好吃了。”
“這是用了什麼香料？着實和平常喫的不太一樣。”
餘下幾人聽了，心下也滿是好奇，拿起筷子都動嘴了。
“這個也好喫。”
“這個也不錯。”
林深深聽得心滿意足：“大家喜歡的話就多喫些，用的其實也都是家裏常見的調料，大嫂，你要是想學，我明天就教你。”
張倩兒突然被點名，欣喜道：“那可太好了。”
她原本心裏還覺得，如此好喫的食譜，定是不會隨意外傳的，她不想讓林深深爲難故也沒問，沒想到體貼的林深深早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熱情地提出要教她。
“顧先生，您也多喫點。”
顧湛也對這一桌的美食驚呆了，他原以爲像林深深這樣出身大家的大小姐，從小錦衣玉食，奴僕成羣，是做不來這些粗活的。
沒想到一個弱女子，種田耕地、進城賣米、上山尋地、垂釣做菜，樣樣拿手，一點也沒有嬌慣的大小姐的樣子，反而大大方方坦坦然然地做事，讓人心生敬佩。
林父爲了招待顧湛，從自家的酒窖裏拿出了囤積的一點小酒，此時顧湛端起酒杯，遙遙衝着對桌的林深深一舉杯，一飲而盡。
林深深眼露驚訝，下一秒杏眼彎彎，端起了一旁的水杯，也衝着顧湛舉杯，以水代酒，好不盡興。
顧湛見狀笑了：“林小姐的手藝可真是一絕，顧某從來沒喫過這麼好喫的魚，以後可得常來林家做客，指不定哪天還能碰上林小姐下廚。”
“是啊，天雲和深深兩個孩子真是麻煩顧先生了，要是有什麼用得着咱們的，顧先生儘管提。”說着，林父也衝顧湛舉杯。
顧湛也舉杯豪氣地一飲而盡。
“天雲和林小姐都是極伶俐的，和他們一起讀書，我也收穫了不少。”
“……”
這頓飯，所有人都喫得暢快。
大家侃天說地，喫喫笑笑，沒注意的時候，月亮便升在了當空。
最後一杯小酒飲盡，顧湛的臉上也升起了一陣薄紅，相較於平日病態的白添了一抹豔色。
他的眼角也泛着一點酒氣上來的紅，低垂的雙眼無神地落在這一桌的殘羹上，嘴角還是勾着一抹笑容，和着林父的話緩慢的點頭。
但好像，好像少了一個着力點。
林深深突然覺得有些心疼。
他，應該很孤單吧。
從小沒有品嚐過父愛的滋味，唯一愛他的母親也離世了，一個人飄零到從未來過的北方，只有靠着考學改變命運。
他本可以嫉妒，怨恨，但他卻從來如此光風霽月。
她看着他的臉龐，有片刻失神。
像是覺察到了林深深的視線，他擡起頭來，衝她揚起一個溫柔繾綣的笑容。
林深深遲鈍了三秒，而後趕忙轉開視線，摸了摸自己有些發熱的臉頰。
“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顧湛揉了揉太陽穴，起身道。
林父意猶未盡：“要不再喝兩口？”
顧湛淺笑着搖了搖頭：“不了，明天還要繼續上課呢。”
林父頓了一會才意識到顧湛在說什麼，忙回答：“哎呀，我都給忘了，人一喝多就暈，顧先生，您千萬別介意。”
顧湛說：“沒事。”
他和衆人一一告別，最後的目光落在林深深身上：“明天見。”
“明天見。”林深深聽到自己如此回道。
他點了點頭，轉身出了門去，一襲白衣在黑夜月光下顯得有些單薄，但腳步卻很穩。
衆人在門口目送他的背影離去，卻沒有發現轉身後他的笑容頓時收斂。
顧湛冷着一張臉，向宅子踱步過去。
今天是十五，天上的月亮很圓，各家各戶的宅子裏早掛滿了臘月的醃物，冷風吹過帶着一點腥鹹的氣味。
他對這種場景熟視無睹，反正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高中進士，最好高中三甲，讓他那便宜爹和便宜大哥看看，沒有他們，他顧湛照樣能過的滋潤。
他心中一邊如此想着，臉色越發的冰冷，眼底深藏的黑暗也泄漏了一些出來。
沒有人能阻止他。
他正如此想着，身後傳來一個少女熟悉的聲音：“顧先生？”
他神色未來得及改變，一回過頭去，看到林深深捧着一件衣服正站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