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你這拍啥呀！說好情人眼裏出潘安的呢？
陸：鹿潘安，你帥給我一個人看就行了。
[1]警察樂隊的《everybreathyoutake》
[2]蘇軾《赤壁賦》
次日，鹿時深聽話沒下海，陪着林月升和外婆參觀了熱帶植物園，親手用植物汁做了又甜又糯的點心。
他自覺挺有甜點師天賦，可惜陸時生不是甜食愛好者，不然他肯定要把自制點心帶回濱城給陸時生嚐嚐。
下午參觀咖啡種植園，學挑咖啡豆，學做手衝咖啡，現場教學的咖啡杯測師誇鹿時深有天賦。
他又燒包了，差點要買手衝器具套裝，方便回去給陸時生表演手衝。後來想到人家胃不好，不宜多喝咖啡，這才放棄。
晚上，鹿時深和林月升在沙灘散步。有小樂隊露天表演，唱了一首everybreathyoutake[1]。
他錄了一小段視頻發給陸時生。等了半天，陸時生居然發回了一段錄音。他點開一聽，錄的是陸時生清唱的everybreathyoutake。
他覺得陸時生唱得更好聽，沒有熱情似火的伴奏，竟然還唱出了幾分悵然之感。
他聽着對方的錄音跟着輕輕哼，忽地懷念那段和陸時生整天粘在一起備戰十佳歌手的時間。
……
五天四晚的海邊旅行有點不太夠，但沒有朋友作陪又有點歸心似箭。
最後一天，鹿時深提議早起看日出，林月升和外婆覺得下午要舟車勞頓，選擇留在房裏休息。他便隻身早起去了海邊。
等他到地兒了才發現，和他一樣看日出的人還挺多，但像他這樣獨自一人來的卻少見。
他獨自一人，不好意思佔前排，找了個角落席地而坐，掏出手機，習慣性地劃到陸時生的灰色企鵝頭像。
俄頃，天有了亮意，可海還是灰沉沉，浪閒散拍着沙灘，描出白色裙邊，但海天交接處仍只有一條深灰地平線。
他戴上耳機，點開那段錄音，陸時生的聲音傳出來。昨夜他站在夜市裏聽，嘈雜掩蓋了細節。
這會兒再聽，低沉嗓音裏略帶沙啞，一下下摩挲鼓膜，讓人心都酥了。他覺得陸時生讓他想到大海，張狂又溫柔，強大又包容。
此時，一小撮冷白的光漫上天空，緊接着，細小光點在地平線露出一尖兒。光點漸亮，在海與天的夾縫裏，努力探頭。
只一瞬，光點一躍，從夾縫掙脫，渲染出一片胭脂紅。胭脂紅蔓延，光點愈亮，在海面投下一片橙紅。
海天兩片紅逐漸匯合，變成兩片光的羽翼，羽翼生長，竟有要遮天映海之勢。
海灘上人羣沸騰了。有人驚呼，有人牽手，有人擁抱，有人親吻。
橘色朝陽逐漸渾圓，心中愛意亦如初生之陽，剋制到薄發，糾結到燃燒，甚至不需要一秒。
鹿時深怔怔望着地平線，竟覺眼眶溼潤，心裏有無法言說的躁動，蓬勃又剋制，欣喜又感傷。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2]壯闊天地裏，自己何其渺小，喜怒哀樂，聚散離合，誰不是滄海一粟？
可明知時間匆匆，歲月涼薄，怎麼還是對美好記憶戀戀不捨，還總會貪戀一個永遠？
爲何有些人，鹿時深希望他們永遠不隨時光淡去，比如林月升，比如外婆，比如鹿海誠，比如……陸時生。
鹿時深驚慌落下一滴淚，腦子裏一個念頭驟然瘋狂生長——如果此刻，陸時生在身邊就好了。
快艇上顛簸不已的時候，浮潛看見小魚的時候，樂隊在沙灘表演的時候，所有喜悅和惆悵的時候，如果陸時生在身邊就好了。
如果此時此刻，如果每時每刻，他都能在身邊，就好了。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想見到他，想聽他說話，想被他吐槽，想被他揉亂頭髮，想他想得抓心撓肝？
混亂又激動的情緒，在胸口團成亂麻，浸泡在潮鹹海風裏，讓他腦袋發燙，心臟發酸，最後成了一滴苦鹹酸甜交雜的眼淚。
他愣愣坐了好久，直到日光刺眼。混亂裏回神，他發現剛纔一衝動編輯的消息已經發送給了陸時生。
海邊信號差，提示進度的灰色小圈還在轉，他嚇得關了移動網絡，祈禱上天不要讓衝動變成追悔莫及。
還好，灰色小圈變成了紅色感嘆號。鹿時深決定今天都不再打開移動網絡了。
……
在移動網絡還不穩定的年代，就是有一些小概率情況，以爲沒有發出的消息，對方卻收到了。
這小概率事件偏偏發生在鹿時深的這條消息上，說不清是天隧人願，還是天意弄人。
清晨6點26分，濱城被濃厚烏雲籠罩。
陸時生晚出門了幾分鐘，藉着宿舍樓的信號收到了來自海亞的訊息。鹿時深竟在這個點發消息。
鹿見不平：學長，我想你了。
心跳跳出了錯愕節拍，暴雨和陸時生的大腦一起隆隆轟鳴。
他沒心情喫早飯，只想一頭扎進瓢潑大雨，去操場狂奔幾圈，讓雨水澆滅他胸中燃燒的緊張與不切實際的期待。
發了消息之後，鹿時深本人就失蹤了，一整天沒在四人羣裏吱聲。
陸時生卻因爲這條消息心神不寧一上午。嚴海波對他忍無可忍，把他發配到教室最後站着聽課。
劉嘉譽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拍了一張“陸神罰站圖”發到了四人羣裏。
可只有周翰聞出來與他互動了一會兒，平時最喜歡和陸時生對着幹的鹿見不平卻一句話也沒說。
……
鹿時深回濱城之後，忙着給幾個學長送特產。
陸時生不喜歡喫甜食，他便沒給人帶水果乾兒，單送了一片黃花梨木書籤，古樸精緻。
陸時生挺滿意，立刻夾進了他每天隨身攜帶的記事本里。鹿時深見他從頭到尾沒提那條荒唐信息，想來是沒收到。
他便裝成無事發生，在四人羣裏繼續和大家插科打諢，但又總覺得和陸時生之間隔了什麼似的。
八月初，發生了一件事兒，短暫分散了鹿時深的注意力。
高一（7）班的胡夢迪打聽了一大圈，聯繫上鹿時深，說喜歡他的聲音，想邀請他加盟濱中廣播社。
鹿時深是個小社恐，接了女孩兒電話，緊張得話也不會說。
反倒是胡夢迪，落落大方，說在十佳歌手比賽聽了鹿時深唱歌，覺得他聲音條件很好。
鹿時深困惑道：“廣播社？我怎麼不知道我們學校還有這個社團？”
“哈哈，你當然不知道，這不是還沒設立麼！”電話裏，胡夢迪的聲音清脆活潑。
“可我不太懂社團要怎麼弄……”鹿時深有點猶豫。
按說，升了高二應該更用功讀書纔是，林月升和鹿海誠一定會極力反對他辦什麼社團。
“沒關係，我們摸着石頭過河唄！”胡夢迪挺樂觀，“電話裏也說不清楚，我們見面聊吧？”
鹿時深向來不會拒絕人，最後答應了在濱江邊上那家麥當勞碰面。他前腳剛和人約好，後腳四人羣裏就炸了。
翰聞腿長兩米八：仙兒，有沒有什麼要坦白的？
鹿見不平：坦白什麼？
鹿時深看了消息，下意識想到那條肉麻信息，還以爲被陸時生出賣了。
甲魚咆哮：哎喲？有情況？
翰聞腿長兩米八：掐指一算，咱們仙兒也該情竇初開了。
鹿見不平：什麼啊？！
甲魚咆哮：從實招來，學長們給你支招。
lssss：？
lssss：怎麼有人會喜歡小傻帽？
陸時生白天幾乎從不看羣消息，更別提在羣裏發言。今天不得了，不但上課時間發消息，還連發兩條。
甲魚咆哮：把陸神都炸出來了。
翰聞腿長兩米八：這我得替仙兒澄清一下。
翰聞腿長兩米八：十佳之後，不少姑娘都對他蠢蠢欲動，說男神無望，靚弟弟也很好。
lssss：哪兒靚了？就是個弟弟。
鹿見不平：我又怎麼招你了！就許別人暗戀你啊！
鹿時深捧着手機生悶氣。他把陸時生當又帥又牛的好學長，雖然臭貧，可學長只把他當小傻帽。
甲魚咆哮：不要轉移話題，快老實交代。
鹿見不平：真沒有！
翰聞腿長兩米八：仙兒，你這就不義氣了。
周翰聞說完，直接發了一張聊天截圖，是胡夢迪來問他要鹿時深的聯繫方式。鹿時深恍然大悟，趕緊解釋。
鹿見不平：她就是約我見面，說要一起辦社團。
甲魚咆哮：這你也信，就是找個藉口和你約會！
翰聞腿長兩米八：你有辦社團經驗麼？仙兒忒單純。
鹿見不平：她說喜歡我的聲音。
翰聞腿長兩米八：一縮句，就是她喜歡你。小孩兒不懂女人。
翰聞腿長兩米八：我打聽了，胡夢迪是七班班花！
鹿見不平：我不感興趣！
翰聞腿長兩米八：仙兒，沒事兒！咱們學校管得松，只要不影響學習，該談還得談。
鹿見不平：你們思想有問題，陸神就不瞎說。
甲魚咆哮：陸神手機被老嚴收繳了。
鹿時深看罷，笑倒在牀裏，開始幻想陸時生被老嚴沒收手機時的黑臉樣兒。
正想着，手機一陣猛震，提示“學長”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