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
一起做了什麼？
有做什麼嗎？
顧遊傾皺着眉頭想了好久。
最終纔不太確定地說道：
“昨晚上，應該是在商量給程學姐慶祝的地點吧？”
此話一出，林言言眼中的神采便黯淡了下去。
她搖了搖頭，像是泄了氣一般，坐在了地上苦笑。
似乎是不明白爲何遊人一覺醒來便像換了個人似的。
“嗯，你這麼說也沒錯，我們確實討論了給容容慶祝的地點，不過你只記得這個了嗎？”
“還有什麼嗎？師姐，我之前睡了一覺，腦袋有點迷糊……”
林言言無言。
許久才緩緩說道：
“昨夜，師姐可是偷偷溜進你屋子裏和你談這個事的，你記得嗎？”
“師姐想躺你身邊，你不肯，還把師姐踢下了牀，你記得嗎？”
“後來容容口乾起牀到冰箱找水喝，怕被發現的世界嚇得鑽進了你的被窩，你記得嗎？”
“而我們的話題，就是你說的那個給容容尋找慶祝地點的這個，在師姐鑽進你被窩的那一刻開始就結束了，你記得嗎？”
“昨晚的話題……哪怕你讓師姐複述一遍，師姐都不好意思說出口，明明昨夜我們那麼……”
那麼地曖昧。
甚至比一些真正的情侶還要更親密大膽一些。
甚至只要她一想起來便會覺得臉頰發燙，身體發熱。
“師姐以爲，你會和師姐一樣，絕對不會忘記的……”
甚至林言言已經準備在兩人結婚後，用以當成自己調侃他的資本。
新婚之夜，她倚在遊人的懷中，或者他倚在自己懷裏時，悄悄對他說：
“老公，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還沒在一起時，你是這樣子的……”
然後開始向他描述兩人之間的羞恥場景。
多麼讓人害羞卻又溫馨的畫面……
爲何遊人卻不記得？
顧遊傾仔細思索着腦海中的回憶。
出現的卻全是關於即將到來的毀滅之戰的信息。
昨晚的記憶，他可以確定自己的腦袋裏有，但很模糊，根本記不起來。
顧遊傾敲了敲自己的腦門。
快了，快想起來了，馬上就要想起來了！
再給自己一點點時間！
但腦海中卻是出現了一個聲音，在質問自己：
時間不多了，你還在將時間用於這種事情嗎？
難道你想要看着師姐再次被神通吞沒？
如同玻璃破碎的刺耳聲音在他的大腦中想起。
剛剛馬上就能想起來的畫面，卻迅速地離自己而去。
取而代之的是閃過一幅幅畫面。
每一幅畫面都完全不同，但內容卻十分相似。
無非便是師姐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面前死去。
有笑着和自己暢想未來時，被第三次萬物伊始湮滅而死的。
有爲了保護自己，憤怒地捨棄自己的六感，燃燒體內的生機，與追殺而來的邋遢男子戰鬥而死的。
有苦苦哀求敵人放過自己卻被踩在腳下羞辱而死的。
有自刎的，有僅剩半個身軀，在自己懷裏嚥氣的。
有臨死前流着淚抱住自己深吻的。
甚至有那麼幾次，師姐在萬物伊始即將到來之前，主動向自己表明愛意的。
顧遊傾的視線突然消失。
眼前漆黑一片。
只剩下那如同幻燈片似播放的一幀幀畫面。
每一幀，都像是在他已經麻木的心臟上再割一刀。
他像是從萬米高空墜落至漆黑深淵，周圍一片幽寂。
也不知道花了多久，終於爬上了頂端。
好不容易見到了一絲光亮，向下一看，卻是由師姐各個狀態的屍體堆積而成的屍山。
漫山遍野的斷肢殘骸，甚至有些師姐看起來似乎還在望着自己。
有溫柔的，有憤怒的，有困惑的，有悽哀的。
爲了觸及那一抹光亮，這便是無數次的代價。
顧遊傾倒在地上，痛苦地抱着腦袋。
看着他這副樣子，林言言也慌了神，急忙上前，以神通替他止痛。
好不容易將遊人喚醒後，見到的卻還是他那冷冰冰的面容。
而顧遊傾的腦袋裏，喂有那個聲音還在迴響着。
沒時間了，沒時間了。
實在不行就下一次吧。
顧遊傾看着眼前神色擔憂的師姐，在這一個瞬間，與某個剛剛浮現在自己腦海中的畫面重疊了。
赫然明眸皓齒的林言言，在他現在看來卻是渾身血污，四肢殘缺，斷骨到處可見。
和那些已經成爲了他觸及光亮的屍體們別無二致。
顧遊傾嘴脣輕啓，說出了一句連他自己都無法接受的話：
“師姐，我沒時間了……”
“嗯？”林言言不解。
“你去死吧。”
……
林言言身體猛地一僵，漸漸瞪大的眼睛。
“遊人……”
“你死了！我才能進入下一次回溯！”顧遊傾掙扎着，撕心裂肺地朝着林言言嘶吼道：“我要救你！不管是千次萬次！”
“這次是我失敗了，但只要能讓我再次回溯……只要能讓我再次……”
說着，顧遊傾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林言言怔怔地呆了好久，之後才皺起了下巴潸然落下淚來。
倒不是因爲顧遊傾說出那麼傷人的話，而是意識到，恐怕在遊人的身上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才使得一向溫柔甚至可以說得上有些沒心沒肺的他變成這個樣子。
她將虛弱的顧遊傾的腦袋緊緊抱在懷裏，輕聲說道：
“一定很痛苦吧？”
“經歷了那麼多事？”
“師姐想聽聽你的故事……”
顧遊傾身體猛地一顫，兩道淚水從早已乾涸的眼角落下。
彷彿大壩泄洪一般，無數次回溯擠壓的情緒，在這一刻全部崩潰。
他抱着林言言低聲哭泣。
像一個冬日落水的小狗，被主人救起之後便使勁地往主人懷裏鑽。
似乎那裏便是溫暖。
林言言也只是緊緊抱着他，聽着他漸漸放聲大哭。
被他的哭聲感染，她也鼻子一酸開始抽泣起來。
反正這裏是礦區地底，沒有人會聽見。
顧遊傾哭累了，終於釋放完心底擠壓的情緒後，他開了口：
“師姐，我其實來自未……”
【第三炸彈·敗者食塵的觸發條件已激活】
嗞嗞……
嗡嗡嗡……
第三炸彈·敗者食塵擁有兩個激活條件。
一是根據顧遊傾最深處的願望設置的，只要綁定的對象死亡，便會觸發，開始回溯。
二則是他親口說出有關回溯的信息時，便會觸發回溯。
因此，在顧遊傾試圖說出自己是通過回溯回到這個時間點之時，便會觸發回溯。
敗者食塵本就不是一個完全主觀有利的替身。
於是，在顧遊傾悔恨與驚恐的目光之中，世界再一次被重啓了。
留有記憶的，只剩了那已經處於崩潰與瘋狂邊緣的顧遊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