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髮男子眉頭一皺:“五嶽正神?”
夏澤望向此人,以丹田內視之法洞察此人氣府,那股熟悉的氣息,冥冥之中與自己緊密相連,顯然是土地吳騅沒錯了。
放在先前,吳騅身上散發着的,是一股淡淡的泥土腥味夾雜着香火味。
而當下,他原本衰老的樣貌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面如冠玉的俊美男子面容。
穿着一件恢宏大氣的明黃色雲錦瀾袍,頭戴十旒玉珠禮冠,背後是一輪明月般的功德輪,一身仙氣,宛若天人。
“正是。”他眯眼笑道。
黃髮男子一改先前的囂張姿態,頷首道:“強龍不壓地頭蛇,既然是五嶽正神出面了,我九妖宗隆豸當然要給你這個面子。”
“可這小子隨便一句話,就將我這僕從青丘千年修持的道行,毀於一旦,你讓我輸的很慘啊。”他看向夏澤,眉目中的冰冷呼之欲出。
“吳山神該不會是想一句話就將我打發了吧?”兩團紫氣在他的掌心成型。
“不然?”吳騅嘴角微翹,同樣在雙掌中,聚攏一團靈氣。
“我在來和你談話前,就做好了你乖乖就範、或是冥頑不靈的準備,你儘管出招,今日我吳騅耗盡一身神力,不說能把你打下九幽,以五嶽正神的冠冕將你囚禁此地五百年,並非難事。”
二人各自雙手中的氣團,嗖的一聲升到空中,風起雲涌。
一條威儀棣棣的銀色巨龍與一隻窮兇極惡的黑色水蛟,在雲層中央,針鋒相對。
時不時有銀龍咆哮和水蛟低沉的嘶吼聲從雲層深處傳來,大約纏鬥了一盞茶的功夫,黑色水蛟最終不敵,被一頭撞碎滿嘴銀牙,從雲頭跌落。
黑色霧氣融入隆豸身體,而他也是一臉疲態,苦笑道:“敗啦敗啦,吳山神坐鎮此地,相當於半個聖人,此地靈氣都被你佔爲己有,半點不在我手裏,那還打個屁。”
銀色巨龍身形一點點縮小,最後像一條女子所穿披帛,纏繞於吳騅雙臂之上。
吳騅向着夏澤伸出手,那個黝黑少年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將先前所獲殭屍王阿蠻的妖丹放在他手上。
“這妖丹送你,還望這位仙長能不計前嫌,就此離去,不要因這點芝麻大小的誤會遷怒於云溪鎮百姓。”吳騅遞去手中妖丹。
芝麻大小?單單是青丘被天雷劫打的千年道行幾乎十不存一,就足以讓他賠的底朝天了。
心中想着,臉上還要端着一團和氣:“吳山神哪裏話,有您老人在在中間做和事佬,我感激還來不及,又怎麼敢有別的想法。”
掌心之中,紅色的妖丹,珠圓玉潤,時刻能感受到其中散發的溫熱,有了這個妖丹相助,不說能夠讓青丘徹底恢復,至少能夠讓她恢復至少六百年的道行,可以說虧的不是那麼的多。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海潮之聲,潮溼的海風,飛散的海水,隆豸腦海中轟隆一聲,心說不好!中計了。
四處景色,不知何時變換,此刻隆豸、吳騅兩人,正站在一處礁石上,一條高兩丈的鯨魚轟隆一聲,躍出水面。
這裏是縹緲州北面,濱海之地。
隆豸看向手中妖丹,原本散發着渾厚妖力的紅色妖丹,變成了一塊佈滿苔蘚的鵝卵石,對面的吳騅擺了擺手眯眼一笑:“後會無期。”
隨後身形一晃,消散於此。
“畜牲!”隆豸將手中青石惡狠狠投入海中,激起幾十丈大浪,那條無辜的鯨魚,渾身浴血,擱淺於岸邊。
隆豸卯起一拳,想要一拳轟碎此地禁制,跨州而去,重返云溪鎮童子峯。怎料幾拳下去,雙拳血跡斑斑,這天地紋絲不動,倒是累的他氣喘吁吁。
萬般無奈,他怒罵一聲,只得踏天而去,重返九妖宗。
擺了隆豸一道的吳騅,身形一晃,重新回到了童子峯下,經歷過那場大戰,童子峯山頭被削去半分,被吳騅用山神祕法重新修補。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不過得先等等,這天快亮了。”吳騅對着夏澤輕聲道。
夏澤點頭,就在這會,所有的山上人和獵頭,都圍了上來,低頭下拜:“參見吳山神。”
吳騅在此地任職土地三百餘年,人情世故、官場話術早已熟捻於心。
對於先前仗義出手,馳援夏澤一行人的山澤野修、云溪鎮獵頭、真武山一衆人等,皆是和聲和氣。
對於那些出工不出力,各懷鬼胎,還企圖藉此機會巴結上他的其餘宗門,是能搪塞就搪塞,絕不將讓任何實質性的話語落地生根。
“事不宜遲,我需要主公你親自出手,以滌雨靜心符洗去冤魂怨氣,再以無常引路符將一衆亡魂渡上黃泉。”
吳騅輕攏袖袍,一隻只嚎哭的紫色冤魂,噗的一聲,從地底升起,飄在空中,縈繞不去。
一隻雙眸通紅的冤魂率先發現了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狐妖阿玉,怪叫一聲,向着她衝去,狠狠一口咬在她的身上。
其餘冤魂見狀,魚貫而出,一人一口,撕咬着阿玉,這股百蟻噬妖的鑽心痛苦,疼得她滿地打滾。
夏澤雙手一翻,兩指各捻一張符籙。
滌雨靜心符升起,並沒有像先前那般下了一場金色大雨,只是在阿玉和百鬼聚集處,淅淅瀝瀝落了一小叢雨滴。
金色雨滴落下,怒吼的鬼魂們,宛若烈火烹油,被金色雨滴沖刷處,刺啦一聲冒出陣陣白煙。
夏澤額頭上佈滿了豆大的汗滴,木桃見狀,掏出手絹幫他擦拭。
一炷香後,所有原先滿身怨氣的冤魂們,全身戾氣已被夏澤的滌雨靜心符淨化完畢,與宗門舊友交代完後事之後,便向着夏澤與吳騅作揖致謝。
夏澤手中另一道符籙落地,在地面上破開一道大門,有一黑一白兩名五常,身形恰似鬼魅,一眨眼的功夫,便來到衆人面前。
白衣那位,身形高瘦,口吐長舌,頭上白色官帽寫着“一見生財”四字,帶着和藹笑意;
黑衣那位,身寬體胖,面相兇狠,似乎有些不苟言笑,黑色官帽上寫着“天下太平”四字。
在場之人男男女女,無不感覺身體一陣陰寒,膽子小的,甚至不敢去看那兩位無常,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惹怒了這二位爺,被帶到陰間地府。
黑衣那位開口道:“既已了卻心事,還不速速隨我上路。”
白衣那位笑着應和道:“所言極是,所言極是”
一衆陰魂,手上多了一條白色的綢帶,這就要跟着兩位無常上路。
吳騅遞上一袋錦囊,鼓鼓囊囊,內有錢幣碰撞,清脆聲響。
笑道:“有勞二位。”
白衣那位,自然免不了一通客套寒暄,幾番欲拒還迎的推辭,滿意收下,最終帶着幾百來號魂魄,浩浩蕩蕩的通往酆都大道。
吳騅拍拍手,兩隻蟾蜍修成的精怪,拖着一袋裝滿錢財的呆子,從樹林內走出。
“各位宗門仙長、經此大戰,人才凋零,法器損毀,想必宗門損失極大,這點微不足道的銀子,就由我吳某聊表心意,送給諸位。”吳騅說道。
兩隻精美將袋子打開,嘩啦一聲,一錠錠閃爍着寒光的銀子滑出袋口,諸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這吳騅雖是快要辭去此方土地之位,去往別處任職五嶽正神,這等財大氣粗,令人豔羨。
衆人面面相覷,無人敢向前領賞。
夏澤率先發話:“宋大哥,此次大戰,若非真武山諸位仙長出手鼎力相助,我們怎麼能順利度過此次難關呢,切莫推辭,快快收下。”
宋園橋幾番下來,實在拗不過,只好收下裝滿銀錠的錦囊。
心頭一熱,拱手道:“夏澤小友真是俠道熱腸,我宋園橋佩服,若不嫌棄真武山寒酸,他日務必上山做客,我真武山弟子定當倒屣迎賓。”
夏澤還禮,而後真武山衆人就此離去。
其餘在此次大戰中仗義出手的數十位山澤野修,也得到了夏澤和吳騅分發的錢財,心滿意足離去。
其餘山頭如醉月山、金甲宗,本以爲夏澤會因爲先前的恩怨,就此翻臉,沒想到少年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吳騅一點點將錢財分發出去。
心知此人與五嶽正神吳騅關係密切,大部分人都對夏澤和和氣氣,點頭哈腰,別有用心者,甚至將天花亂墜的奉承話語夾雜着唾沫星子,滿天亂飛,讓他煩的不行。
醉月山外門供奉翟鶴眉毛一挑,上前拱手道:“吳山神,仗義疏財,醉月山翟某佩服,只是這狐妖罪孽深重,在此殺生,何不將其扒皮抽筋,取出妖丹,將身軀練成一副美豔女子傀儡,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老人笑聲猥瑣,這話語之中十分有九分是發自內心的念頭。
木桃聽聞其言,腹中一陣翻騰,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上前一步,就要發怒,夏澤將其攔住。
吳騅笑了笑:“這位老仙長,倒是有些別出心裁,這個提議不錯。”
他頓了頓:“今日起,醉月山所有的山水氣運,全部挪到云溪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