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上彷彿出現了十幾個太陽,耀眼光亮刺得讓人難以睜開眼睛,許多飛行的鳥兒甚至還未弄清楚狀況,就成片成片的撞擊在大陣之上,碎成了一道煙氣。
而遠在天幕之外十里的某個山間小徑,有一羣身穿常服的行人,約莫百人,隊伍並不緊湊,零零散散,皆是低頭趕路。
細看之下其實每個人臉上都帶有一絲慌張神色,而且有不下兩千名身着仙家鐵甲的護衛,以符籙隱匿身形,暗中保護這隻文官僞裝而成的隊伍。
而在最中央,那個身形修長的男子,臉上全無驚恐和傷感,他便是倉皇而逃的大齊太子魏飲溪,他們必須迅速趕到某處隱祕的口岸,乘船之後,以社稷君子之命,勒令山水神靈,大開方便之門,到時候不論去往大齊何處,都是歸鳥入山林,蹤跡難尋了。
狄晴臉色有些難看,看着杯中茶水一言不發,片刻後按下一掌便要將其拍碎,不想對面的老翁伸出緊握一杆毛筆的手背,將其擋下,笑道:“稍安勿躁,讓老夫來幫你一幫。”
說着,一股瑩瑩如玉的靈氣,緩緩蒸騰。吳道用手將桌上茶盞劃到一邊,以茶水洗筆蘸墨,然後繞着虛空一揮。
洞京十里開外,某處山水,隨着吳道的寥寥幾筆,在被抹去之後,‘首尾接壤’。而這一切的變故,那羣倉皇而逃的‘趕路人’,渾然不知。
吳道吐出一口濁氣,笑道:“看着陣仗,這場大戰,即將落幕。”
果不其然,那幅畫卷陡然金光四射,其中一道光芒緩緩落入街道之上,細看之下,正是滿身鮮血的夏澤,而在他身旁,有個身着紅袍的孩子,小臉肉乎乎的,之時嘴角有一抹淡淡的血跡。
陳壇靜和陳洞幽兩個小傢伙迅速圍了上來,陳洞幽雖然沒有說話,但是雙眼通紅,迅速檢查了一番夏澤的傷勢,這才鬆了口氣。
而一旁的陳壇靜,則是迅速的一摸臉,帶着哭腔笑道:“恭迎公子破境凱旋。”
夏澤眼瞅着這兩個小傢伙,儘管遍體鱗傷,但是臉上笑意盈盈,使勁揉了揉那兩顆稚嫩的小腦袋,對着陳壇靜問道:“這次破天荒沒有蹦出一兩個動人心絃的馬屁?”
陳壇靜撓了撓頭,尷尬的嘿嘿一笑:“這不是都已經是自己人了嘛......”
吳騅邁步向着三人走來,面帶春風,在漫天金光霞襯托得宛若神人,緩緩躬身:“主公先前以一人之力力敵數位中五境強者,風采之卓絕,武學底蘊之醇厚,當世罕見,可算是堵了那些只會詆譭主公靠絕美姿色闖江湖的眼紅漢子的流言了。此前觀主公與那隆至廝殺,好幾次都驚險萬分,現在看來,倒是老奴眼界低微了,還恬不知恥的沾了主公的風采,主公恕罪。”
短短几句話,看似不着邊際,實則句句誇到了心坎之上,沒有辭藻堆砌,但是起承轉合,恰到好處。
吞天默默捂住了耳朵,陳洞幽與陳壇靜對視一眼,難掩眼中驚駭。
陳壇靜嚥了一口唾沫,心中嘀咕道:“娘咧,這俊小哥說話,一套一套的,到底是念過書的腦袋,有機會一定得向他取取經啊。”
陳洞幽暗自下定決心,哪怕這番措辭今後用不上,還是另尋時候記下,考究考究對仗工整。
卻聽夏澤呲牙咧嘴笑道:“老吳,有些刻意了啊。”
陳洞幽和陳壇靜聽聞此言,驚得上下嘴脣分家。
“娘咧,如此高的造詣,還被說是過於刻意,顯然自平日裏我那些粗糙馬屁在公子眼裏,就跟過家家似的。”陳壇靜拍了拍心口,嘆了口氣,以後沒有一定程度的苦練和成就,輕易不會開口了。
遠處,夏澤派出阻擋那羣兵馬的四個精煉泥塑鬼物,經過一番血腥廝殺,不幸損壞了一尊,身軀被人踏的粉碎,剩餘三尊,各執一角,奮力廝殺。
不得不提三尊鬼物在沐浴夏澤神意之後,確實有以一敵百隻能,各自守住狹窄的巷道口之後,其實每一輪能夠衝上前的鐵甲兵馬數量有限,不出片刻,身邊便堆積了小山似的兵馬屍體。
持鑼鬼物雙掌一合,將一位鐵甲士卒頭顱拍的粉碎,震出的餘波甚至將十名士卒炸的人仰馬翻,昏死過去。
但是下一刻,它自己也被從角落竄出的一個武夫一劍洞穿身軀,待那人猛地擰轉刀柄,整個身軀轟然破碎。頃刻間,立即有數百人馬從那個突破口蜂擁而至。
那柄有些破損的黑色飛劍,輕悄悄將金色飛劍的殘缺碎片運回到夏澤身邊,劍刃有晶瑩水珠沁出,似乎是在爲同伴的身死而哭泣。
夏澤輕撫劍身,輕聲道:“先助我迎敵,後福的事,我會想辦法......”
那柄飛劍緩緩晃動劍身,剎那間,迅捷如雷霆,高高飛向頭頂天際,然後重重下落,一道渾厚的電漿雷池,陡然成型,將那一個個身着鐵甲的士卒,電的渾身抽搐。
雷光散去,一柄殘破飛劍似乎是極其的疲憊,就這麼晃晃悠悠的飛回夏澤身邊,一縷沒入夏澤衣袖。
吳騅走上前來,把手一招,頭頂那幅畫卷迅速落下,被他握於掌心。
微風輕起,以五人爲中心,一股可以匹敵人間君王的神靈氣息,油然而生。
數百人手持鋼刀,殺氣騰騰,迅速向着幾人殺來。
吳騅並未向之前那樣,身着玉冠錦袍,淡淡一笑,最先殺到的數百人,忽然身形一晃,消失的無影無蹤。
遠處那條金縷江,就像是湯鍋下餃子一般,接連傳來幾聲敦實的重物落水之聲,人們循聲望去,只見數百名的不翼而飛的鐵甲士卒,從高空墜落,狠狠墜近金縷江水之中。
城內水流不算湍急,但是他們身着沉重鐵甲,人人相互碰撞,金石鏗鏘之聲不絕於耳,即便是下五境界橫練體魄的武夫,也摔得昏死過去。
周遭響起一陣陣喧譁的驚駭聲,蜂擁而至的人馬,見此情形略微遲疑,但還是有三百人奮勇殺出。
結果還是毫不意外,吳騅如法炮製,輕輕揮袖,那三百人便結結實實的墜入河水之中。
這樣一來,原本躍躍欲試的幾萬兵馬,暫時無人敢上前。
夏澤眯眼笑道:“原來你不穿那件錦袍,也能動用山神移山縮地的神通啊。”
吳騅點點頭:“這樣大的場面,本想着穿着樸素些,不搶了主公的風頭,但是這般簡衣出行,好像又有些不成體統。不過不穿這身衣服,總歸還有其他的考慮在內。”
夏澤思索一番,隱隱約約聽到有人斷斷續續的叫罵聲,幡然醒悟道:“我明白了。”
有位身着蟒袍,氣喘吁吁的官員,停住腳步,拍了拍胸膛,破口大罵道:“吳騅!你大逆不道,身爲縹緲洲五嶽之首,爲何爲虎作倀?做出此等以下犯上之事!”
吳騅眯眼笑道:“林大人何出此言?要知道,大齊和大周雖然早就允諾過要給吳某這個小小的土地五嶽中的一座,用於封禪,但是久久不見有所下文。這件事情上,大周在我這討不到好臉色,大齊亦是如此。再者,吳某今日沒穿山神蟒袍,只不過是我家公子的家僕罷了。我家公子有理要講,我自然會與他並肩而立。”
“你!你強詞奪理!”被稱作林大人之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這件事社稷國主與太子的博弈,他即便喫的是皇糧也不敢輕易妄言。
正說着,身後又趕來幾十個身形相似的文官,跑的大汗淋漓,氣喘吁吁。沒有隨魏飲溪一同出逃的文官,全在這了。
“怎麼全是文官?”夏澤皺了皺眉,疑惑道。
不等吳騅作答,陳洞幽率先開口低聲道:“公子,大齊歷代皇帝,向來重文輕武,因此武將在半道上遇到文官,要行禮讓道,就連一州之牧也要收文官通判所監督。武將的骨頭,早就被打壓斷了。這個節骨眼上,我覺得應該不會有誰敢出來扛這個重責,免遭君王猜疑有功高震主,謀反之心。”
夏澤點點頭,摸了摸他的腦袋,對面的陳洞幽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對面幾十位官員,罵罵咧咧個不停,互聽頭頂轟隆一聲,霍然冒出個大洞,兩道人影就這麼從洞口墜落。
衆人定睛一看,此前被攝入洞中的曹兵和孟槐躺倒在地。
曹兵雖然一動不動,但是一息尚存,反觀孟槐,面色蒼白,像是一具屍體。
林露清和展顏從洞中掠出,奔向夏澤,二人身上皆有傷痕,想來即便是有李慕雲的一縷殘魂相助,這一戰也仍是極爲兇險艱難。
“小子,別忘了,你欠我一巴掌。”李慕雲的聲音從林露清身上響起。
夏澤噤若寒蟬,說道:“好......多謝前輩相助......”
“這大陣如此刺眼,有沒有能耐將其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