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合上門,兩個小娃娃已經在外邊恭候多時了,陳洞幽還好只是一言不發,陳壇靜就沒那麼客氣了,雙臂環胸杵在那裏,肉乎乎的小臉上滿是怒氣。
等到王惡從身旁經過,陳壇靜翻了好大一個白眼,至於像先前這般甜甜的叫一聲王叔叔那純屬是癡心妄想了。
王惡有些心虛,摳了摳臉,打着哈哈朝着小丫頭尷尬笑道:“我也傷的不輕呢......你看......都流血了......”
陳壇靜冷不丁又是一個白眼:“活該。”
中年漢子這回是徹底沒了轍,幾大步邁到鐵匠鋪子門檻外,嘆了口氣,小聲說道:“等夏澤醒了記得告訴他,明日晌午繼續練拳哈.....”
陳洞幽原本還納悶這王惡爲何如此忌憚陳洞幽,聽到這話頓時心裏咯噔一聲,然後就看到一旁的陳壇靜抄起一根扁擔朝着門外的王惡追了出去。
漢子自知理虧,一溜煙跑沒影了,攆都攆不上。
陳壇靜氣呼呼的將那根扁擔咣噹一聲丟在地上,小手一揮,示意陳洞幽:“走!”
也就她陳壇靜有這個膽子,不然王惡橫在屋子門口他還真沒這個膽子進去。
兩個小娃娃迫不及待的推開門,屋內還是漆黑一片,陳洞幽心念一動,掌心亮起青色光芒,這纔看見了倒在地上的夏澤。
此刻的他雙目緊閉,全身上下沾滿了粘稠的血污,躺在地上宛如一具屍體。
“血......血......公子他不會死了吧?”陳壇靜用手指觸及那粘稠的血漿,小臉煞白。
陳洞幽一向冷靜,用手探了探夏澤心跳,這才鬆了口氣:“放心,公子之前貌似受過重傷,但是現在恢復的差不多了,只是太累了......不過......”
“不過什麼?你倒是快說呀。”陳壇靜催促道。
“公子即便是熟睡,這股莫名的拳意依舊在體內流淌,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看來公子距離破境,又進一步,王惡的喂拳效果顯著啊。”
陳壇靜想到王惡就來氣,雙手叉腰怒道:“反了你了,你到底是哪邊的?怎麼還幫他說話。是不是盼着公子被人打死了,你好逍遙快活去?”
陳洞幽瞠目結舌道:“你胡說什麼呢?我只是實話實說,王惡看到你就犯怵,哪敢把公子打死。”
“地上涼,這又臭烘烘的,咱們得快把公子挪別屋去。”陳壇靜說道。
陳洞幽一把將夏澤背在背上,剛要走出屋外,卻聽見背上的夏澤喃喃着說了一句:“放心,我沒事......”
兩個小娃娃頓時怔在原地,陳壇靜試探性的用手去探夏澤的鼻息,卻聽夏澤雖未張口,屋內又響起他疲憊的聲音:“我想洗個澡......”
然後一雙略帶粗糙的手,就這麼輕輕撫摸着兩個小娃娃的腦袋,這才讓他倆喜極而泣。
一柱香的功夫,院子中央放了一個碩大的澡盆,直到此時,一直昏昏沉沉的夏澤才緩緩站起身,穿着那件滿是血污的春醉袍子,撲通一聲栽倒在澡盆之中。
當他整個人沉入水中之時,原本清冽的熱水,頓時散開一圈又一圈的血色。少年靠在澡盆邊緣,眼神疲憊的看向自己的掌心,頃刻間一股狂躁的拳意自氣府涌出,卻被夏澤穩穩的控制着。
澡盆內的水很快便蒸發的一滴不剩,陳洞幽和陳壇靜拿着試調好溫度的熱水,一桶又一桶的往澡盆裏倒。
這會夏澤終於不再動彈,倚靠着澡盆沉沉睡去,這一覺睡了三四個時辰,期間害怕夏澤着涼,兩個小傢伙躡手躡腳把熱水添了一遍又一遍。
關於要不要叫醒夏澤,兩個小娃娃心裏好一通糾結,即便是一向穩重的陳洞幽也拿不準注意。有些話也不知道該不該問,畢竟夏澤如今是這一副暮氣沉沉的樣子,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
好在最後夏澤自己從澡盆裏走了出來,咧了咧嘴,對陳壇靜和陳洞幽說道:“麻煩你們倆清理一下,我躺一會。”
陳洞幽和陳壇靜面面相覷,又有些心疼,公子好像笑都不會笑了。
夏澤取來一把藤椅放在院子裏,躺在藤椅上曬太陽,像個慵懶的貓,卻還是難掩死氣沉沉。
陳壇靜從屋內取來一個酒葫蘆,這是她三日前就去往酒肆打的洞京上好的酒水,足足二十兩紋銀呢,她湊上前,試探的問道:“公子要不要喝些酒?”
夏澤嘴角咧了咧,接過酒壺,悶上一大口,依舊保持沉默。
陳壇靜蹲在地上,忍不住用手託着下巴,輕聲問道:“公子練拳苦不苦,後不後悔?”
兩個問題,夏澤只回答了前一個,陳壇靜皺了皺眉,於是又追問道:“既然練拳這麼苦,能不能......能不能晚些再練,或者索性乾脆就不練了.......我們......”
“不行。”夏澤忽然斬釘截鐵,他像是擔心自己的語氣將陳壇靜嚇到,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
道理陳壇靜想不通,但是夏澤和陳洞幽都知道,王惡既然如此着急用喂拳的方式,幫他穩固境界,而且時間卡在過年之前讓他破境,顯然是時間緊迫。
年後夏澤就要面對各方勢力的圍追堵截,同時也是夏澤真正意義上的獨自遠行,這一次要跨越不知幾萬裏,去極北龍勝洲。
陳洞幽端着一盆紅色的水從屋內走出,費了好大一股勁才把屋內的血污拾掇趕緊,兩人就又找了兩個小板凳坐在院子裏,默默看天。
“給你倆起名的事情,可能要再等等......我得好好翻一翻書,若是起的不好,就怕你倆不喜歡......”夏澤偏過頭,笑容裏帶着愧疚。
陳壇靜捂着嘴,另一手擺手笑道:“不打緊不打緊,公子可要好好翻翻書,可別起出什麼二狗、翠花之類的土氣名字。”
夏澤轉頭,想要擺出一副微笑的姿態,但是經過三日的磨難,秀氣的臉龐像是被凝固起來了,只得輕聲問道:“你們知道城隍爺給你倆起的名字的寓意麼?”
陳壇靜撓了撓頭,她是個沒心沒肺的小姑娘,哪有心思賣弄這些文縐縐的東西。
一旁的陳洞幽點點頭道:“我們的名字,取自那首膾炙人口的詩句,疏鬆影落空壇靜,細草香閒小洞幽。洞幽,壇靜,皆是仙人修道養生之所,所謂靜者壽,靜則神藏......”
夏澤僵硬的臉上仍舊沒有表情,但是眉眼之中增添了幾分暖意,輕輕點頭:“孟前輩這是希望你倆健康長壽,茁壯成長呢。”
陳壇靜默默低下頭,朝着陳洞幽豎起一個大拇指,嘆氣道:“算你厲害......”
三人頓時哈哈大笑,就在此時,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誰呀?”陳洞幽問道。
陳壇靜下意識的要去抓那條扁擔,該不會是王惡又回來了吧。
“我,先生,是我魏飲溪啊,您的得意門生啊。”魏飲溪賤兮兮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陳洞幽推開門只留了一條縫,那顆頭戴玉冠的腦袋往門縫裏擠了又擠,牙花子都要啃在門沿上,然後死命蹭了蹭,朝着陳洞幽破口大罵:“小東西你有病是不是,沒看見大爺我是誰嗎?!”
陳洞幽一時之間沒了主意,抓門的手勁松了送,不想這時,一直倚靠在藤椅上的夏澤,隨手摸起地上的一顆小石子,用手指用力一彈。
那顆石子立時如同離弦之箭,嗖的一下飛了出去,直衝魏飲溪面門。
五境強者的隨手一彈,威力可想而知,魏飲溪見狀差點沒把魂嚇出來,使出喫奶的勁將腦袋一拔,撲通一聲摔了個人仰馬翻。
陳壇靜見狀,捂嘴輕聲笑道:“王八縮殼裏咯。”
“先生啊!面對您的得意門生下如此重手,學生心裏寒啊。”魏飲溪破鑼似的嗓音在門外響起,若是配上一隻儀仗隊,真就和哭喪沒什麼兩樣了。
“三天不打,皮癢癢了?”夏澤躺在藤椅上,曬着和煦的日光,閉目養神,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不會!不會!先生虐我千百遍,我待先生永不變。”魏飲溪這個人踩在某個宦官背上,從牆邊露出腦袋,甩的像是撥浪鼓似的,偏偏神情又是那麼的義正言辭。
陳壇靜和陳洞幽這會憋笑憋的小臉通紅。
“有事說,沒事滾。”夏澤實在是懶得搭理這個傢伙。
“有事有事,先生爲了我大齊遭此大難,做學生的自然是要爲先生分憂嘛,這不,知道先生受了點傷,學生早早就張羅人到洞京各處蒐集了名貴的部品,好爲先生恢復元氣。”
“嘿,嘿,門開開!”魏飲溪拍了拍門,不過這會他學聰明瞭,爲了防止夏澤開門後又是一石子,他近九尺的身軀前,抓着一個瑟瑟發抖的宦官,拍下門,就要退後幾步。
陳洞幽不情不願的推開了門,立時就有幾十人提着一筐又一筐的東西走進屋內。
龍穴石髓,用以養氣的珊瑚瑪瑙,滿滿一籮筐,這還是陳洞幽能夠窺見的禮物,像這樣品類的重寶,大大小小有幾十框,皆有綢帶裝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