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個背對着她的老人,頭髮花白。
看到他,再看到出現在這裏的於尚達,稍一聯想,就明白了,那個男人是於潮風,她的爺爺!
心裏一瞬間涌上百般滋味,酸的甜的苦的辣的,都有。
因爲知道奶奶見不到他了,所以,這些滋味都由她來代受了。
聽到腳步聲,於潮風回過頭來。
於尚達含笑道:“堂妹,我們又見面了。”
於皎皎沒有應他這一聲堂妹,而是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於潮風,心裏起了驚濤駭浪,但面上卻冷靜無波。
都說跟一個人在一起久了,行事作風也會像那個人。
於皎皎現在就是這個樣子。
她死死的盯着於潮風,彷彿要將他看成灰,彷彿要確認眼前的人,是人還是鬼。
於尚達皺了皺眉。
於皎皎現在這樣子,太平靜了。
而相比她,於潮風卻沒法淡定。
話未語,淚先出。
老淚縱橫。
嘴脣哆嗦,那聲皎皎怎麼也叫不出來。
雖然那眉眼隨了他,可是那看着他的警惕神情,卻無比的像極了鳳堂珍。
“你們找我?”於皎皎那脆聲帶點軟糯的聲音出,於潮風再也支持不住,直接跌落在地,大口的喘着氣。
於尚達變了臉色。
卻迅速的在他身上一摸,找出藥盒,倒出藥。
手邊多了一杯水,是於皎皎遞過來的。
於尚達接了過來,喂藥喂水,一氣呵成,顯然這事常發生,十分的熟練。
吃了藥,於潮風緩了好一陣,才緩過來。
於皎皎下意識的伸手,跟於尚達一起,將於潮風扶了起來,在沙發上安置好。
兩人沒有過親密的交談,但看着挽着自己的素淨胳膊,於潮風百味陳雜。
不管怎麼樣,皎皎還沒有跟他相認,就能做出這樣體貼關心的動作,就算只是把他當成陌生的老人,她都能做到這樣的地步,堂珍把她教得很好。
將於潮風在沙發上安置好,於皎皎就鬆開了手,跟他保持一定距離。
她起身,在兩人的沙發對面坐好。
並沒有急於確認於潮風的身份,因爲不用確認。
相片裏的於潮風,比現在年輕許多。那時也就二十多歲。
可是現在,已經垂垂老矣。
現在的眉眼,仔細辨認,還能看出年輕時的樣子。
剛剛挽着他的胳膊時,那胳膊細瘦的,根本不像是富貴人家的老人,因爲,他全身上下都瘦得厲害,沒有富態老人的感覺。
雖然都說千金難買老來瘦,可是都是希望老人家有點肉,看着才更讓人心安。
“皎皎,我,我是爺爺!”說完這句話,於潮風羞愧了。
在皎皎平靜的面容下。
是啊,幾十年沒有出現在她的面前,拋妻棄子幾十年,連發妻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現在回來,就說是她的爺爺,說出來都讓人覺得羞慚。
就連解釋都變得無力,藉口都變得蒼白。
對上她那清澈無比的眼神,於潮風不由感到內心有一些蒼涼。
知道是你,知道是爺爺,但認不認,由她說了算。潛臺詞之意,說得很清楚。
於尚達起身,道:“你們兩人好好聊聊,我出去一下。”
轉身的時候,他又接着說道:“有什麼話好好說,爺爺的身體不太好,受不了什麼刺激。”
於皎皎點了點頭。於尚達安心了。
不知道爲什麼,比起妹妹於由美,他覺得於皎皎更讓人心安,更讓人信服。雖然這纔是兩人的第三次見面。於尚達出門,輕輕的帶上門。
室內一下子變得有一些安靜,安靜得過分。
偶爾有狗吠聲傳來,卻顯得室內更是靜謐得過分。
於皎皎低下頭,微抿了下脣,對上於潮風期盼的眼神,她問:“你的身體這樣,有多久了?”
第一句話,不是質問也不是要求他給一個解釋,而是關心他的身體。
瞬間,於潮風老淚縱橫。
他哭得很無聲。
老人家哭起來,總讓人覺得很辛酸。
於皎皎想到奶奶鳳堂珍哭的時候,那時她還小。
看到奶奶哭的時候,總是不知所措。
但她會跑上前,抱住奶奶。
一邊在心裏暗暗罵,爺爺是個大壞蛋!所以才讓奶奶這麼傷心。
一開始是恨爺爺,後來是什麼都不求了。只求爺爺能回來,奶奶就能綻開笑容了。
看到於潮風哭得像個孩子的樣子,於皎皎心酸,心疼,但卻沒有理解。
怨恨不是沒有過。
現在,看到他老成這樣,瘦成這樣,那怨恨,不經意間消散了。
她抽出紙巾,遞給於潮風。
撇過了臉,道:“你別這樣。現在奶奶不在了,你再哭,她也不會回來了。”
於潮風拿着紙巾的手頓了頓。
鳳珍不在了。
鳳珍不在了!
似是終於才反應過來,於潮風就哭得更大聲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從會客室裏傳出來的哭聲,讓歡歡醫院工作的人面面相覷。
本來她們還以爲是不是皎皎在哭,一聽,不是呀。
既然不是皎皎在哭,那她們就放心了。
於尚達倚着門框,聽到裏面傳來的哭聲,嘴角卻勾了起來,心裏也鬆了一口氣。
哭出來就好。
從來的路上,於潮風就像把自己封閉了似的,一句話都沒有說。
在家裏,他的笑容總是掛在臉上,尤其是對着司清芳的時候。
也許哭了,發泄出來就更好。
於尚達不理解也不去置疑老一輩的作法。
上一代的恩怨與他無關。
只不過,瞭解於皎皎越多,他就越明白,奶奶司清芳爲什麼從來不敢放於潮風回來,那是因爲,就算霸佔了於潮風的身和心,司清芳的心裏還是沒底的。
看到於皎皎,就能想像出,於奶奶鳳堂珍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見於潮風還在落淚,於皎皎也不催他。
她靜靜坐在那裏,時不時遞紙巾過去。
安靜的室內,只有他們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