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敢？”無花笑道，“貧僧倒是很好奇，你是真喜歡凌有夢？”
“我自然喜歡他。”原隨雲微微一笑，“我曾經與他說過，我認識他的時間遠比他知道的還要早。”
無花好奇道，“你何時認識他的？”
原隨雲像是有些出神又像是在回憶，他與凌有夢說過，他早就見過凌有夢不是忽悠凌有夢的。
那個時候他中毒壞了嗓子，被人丟在了海里，他第一次覺得海水又溼又冷，第一次覺得黑暗令人感到絕望，他本以爲自己就要死了的時候，聽見了有人驚呼。
“香帥，海里好像有人，你快去把他撈上來。”
這是他聽見凌有夢說的第一句話，然後他就昏迷過去了。
再醒來已經是晚上，原隨雲躺在地上，旁邊生着火，他雖看不見卻聽得見旁邊的呼吸聲和交談聲。
“你醒了？”少年的聲音清澈明亮，“你受傷了，我和香帥救了你，我叫凌有夢。”
原隨雲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了話。
“不會說話啊？”凌有夢道，“沒事，毒清了就沒事了。”
原隨雲點了點頭，下意識露出笑容來。
結果又聽見凌有夢小聲和楚留香說，“香帥，他笑起來有點嚇人。”
楚留香也小聲回答，“小夢，人家聽得見。”
原隨雲：“……”
第一次被人這樣說，他感到有些新奇，伸手摸了摸嘴角卻覺得肌膚不似自己的。
他被那些丟他下海的人易容了，這些人鐵了心要治他於死地。
原隨雲看不見自己的模樣，自然也不知道這張臉此刻奇醜無比，不過對原隨雲來說也不重要，易容正好，他暫時不用擔心被追殺。
凌有夢無疑是一個很善良的人，原隨雲對這種天真善良的人向來嗤之以鼻，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因爲這種人才活下來。
他不能言語，也看不見，但是凌有夢只知他不能言語，並不知他看不見。
他傷勢剛剛好轉一些，凌有夢便讓他離開。
面對原隨雲的怔然，凌有夢道，“我不知你爲何受傷，也不知你究竟是什麼人，但是你在這裏很容易爲我和香帥帶來危險。是我要求香帥救的你，我不能因爲旁人讓香帥陷入險地，如今你體內餘毒已清，說話不過早晚的事，我們不想招惹麻煩，所以你快些走吧。”
楚留香招的麻煩還少了？
原隨雲又笑了一下，他想，他對凌有夢又有了新的看法，善良歸善良，卻十分有原則，並非一昧的善良。
凌有夢的聲音是讓他活下來的關鍵，所以，那日在青樓外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這道熟悉的聲音。
當時確實沒有多喜歡的，不過凌有夢於原隨雲而言也確實是不同的，但是對於凌有夢來說，原隨雲算不上什麼，這讓原隨雲很不高興。
原隨雲並不欲告訴無花自己與凌有夢的過往，雖然這只是他單方面認定的過往，若是凌有夢知道自己救的人是個恩將仇報的白眼狼，也不知是不是會後悔。
無花沒能喫到瓜，心底有兩分遺憾，他道，“前些日子我一直跟着凌有夢，他確實很難讓人不喜歡。”
“不過我以爲你這種人是不會喜歡別人的。”無花又道，“凌有夢現在大概也是這般想的，你雖然說自己喜歡他，做的事說的話卻令人覺得刻意虛假。”
原隨雲並不在意，他喜歡凌有夢是真的，想要把凌有夢鎖起來也是真的，自然，凌有夢喜不喜歡他都不重要，因爲只要落在他手裏，凌有夢沒有別的選擇。
。
因爲原隨雲看管得很嚴，凌有夢一直沒找到機會逃跑。
直到馬車駛入了昭餘。
這日午後，原隨雲以爲凌有夢已經睡着了，安排兩個人在門口看着之後便出門了。
凌有夢睜開眼，看了一眼素白的牀帳，又撥開牀帳看了一眼，確認原隨雲確實不在，這才坐了起來。
他小心地推開窗望下去，看得出來下面是一條小巷子，若是下去了，只有前進和後退兩個選項。
二樓並不算高，但是在沒有內力和輕功的普通人面前，跳下去怕也是會受傷，凌有夢怕的是受傷了跑不遠，被原隨雲抓住。
但是，他咬了咬牙，一腳還是踏上了窗框。
正準備閉眼跳的時候，樓下卻出現了一個令凌有夢覺得此刻不會出現在這裏的人。
——妙僧無花。
他嘴角噙着笑容，擡頭看着凌有夢道，“貧僧與施主可實在有緣。”
這緣分，誰想要啊？凌有夢僵在原地，只覺得進退兩難。
跳下去，落入無花手中，不跳，便是被原隨雲掌控，這選項不亞於前有龍潭後有虎穴。
凌有夢只覺得頭疼不已。
“凌施主，不下來嗎？”無花緩聲道，“貧僧是出家人，出家人慈悲爲懷，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凌有夢只想冷笑，出家人，慈悲爲懷？你自己聽聽你這話你信嗎？
“你若不下來，貧僧只好去告訴原少主，你想逃跑之事。”無花道，“也不知原少主會如何對你，是不是因爲怕你逃跑立馬抓你回去洞房。”
凌有夢：“……”
凌有夢壓低了聲音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來，“你威脅我？”
無花微笑，“施主若是覺得貧僧是在威脅你，那便是在威脅你。”
凌有夢冷笑，這無花是覺得自己會害怕他的威脅嗎？
好吧，他有點怕。
所以他跳了下去。
預想中落地的疼痛並沒有出現。
無花接住了他。
凌有夢擡頭看着微笑着的僧人。
無花道，“這般看着貧僧做什麼？貧僧說了，出家人慈悲爲懷，自然不會讓施主在貧僧面前受傷。”
凌有夢問，“你想做什麼？”
“貧僧與原少主做了一樁生意。”無花看起來很是和藹可親，他道，“談崩了，所以貧僧來把原少主最近最在意的東西順走。”
凌有夢冷聲道，“你與香帥有怨，你分明是想虜我去威脅他。”
無花笑容微淡，他道，“貧僧現在實在不想聽見楚留香的名字。”
“說起來。”無花定定地看着凌有夢問，“施主爲何第一次見貧僧便害怕貧僧？貧僧一直在想，施主莫不是知道些什麼。”
凌有夢：“……”
無花又道，“所以貧僧一直在注意着施主，倒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凌有夢面無表情，他覺得現在的自己說什麼都是錯的，那最好什麼都不說。
不過無花也沒有繼續說了，他一把把凌有夢撈起，扛在肩上就走。
凌有夢一驚，差點沒被無花的肩膀頂吐出來。
他氣急，“你做什麼？”
無花淡定道，“帶你走啊。”
“帶我去哪？”凌有夢問。
無花笑了一聲，他道，“你覺得原隨雲是真的喜歡你嗎？”
凌有夢沒說話，老實說他並不確定，原隨雲這個人他從一開始就看不透，早該聽楚留香的，離他遠些纔對。
無花道，“你可知原隨雲是誰？”
“無爭山莊少主。”凌有夢迴答。
“還有呢？”無花又問。
凌有夢便不知道了。
無花發出了一聲不符合他性格的嗤笑聲，他問，“你可知，蝙蝠公子是何人？”
凌有夢怔住，他的腦子在這一瞬間飛快地清晰明瞭了起來。
他總算是有了些印象。
蝙蝠島，蝙蝠公子，原隨雲，三歲眼盲，楚留香傳奇裏的大反派。
原隨雲心思縝密，自然不可能輕而易舉地喜歡上不過有了數次之緣的凌有夢。
“你覺不覺得，原隨雲把你當做狗在養？”無花又問。
凌有夢：“……”
原隨雲這幾日把他看得非常緊，幾乎是到了寸步不離的地步，總是帶着微笑看着凌有夢，還摸他臉和腦袋。
就，現在想想……確實很像養寵物的。
曾經凌有夢養過一隻狗，雖然凌有夢很不想這樣想，但是說不定原隨雲就是在把他當狗養。
“不過，他確實是喜歡你的。”無花笑道，“只是原隨雲這個人的喜歡和普通人的喜歡可不太一樣。”
凌有夢艱難開口，“大師，你懂得真多。”
倒也不是很難接受這個結論，相對於古龍先生筆下的大反派喜歡自己，那還是把自己當寵物這個解釋更說得通。
系統嘻嘻地笑，【少俠，恭喜你解鎖新人物。】
凌有夢，【如果我死了……】
系統，【別怕，原隨雲不會殺你，他是真的蠻喜歡你的，如他所說，你讓他很開心。】
凌有夢，【不，我挺怕的，這可是原隨雲啊……】
系統寬慰道，【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凌有夢：【……】
系統又道：【我會記得替少俠收屍，當然應該用不上我，楚留香會替你收屍。】
凌有夢：【……】
凌有夢苦着臉想，好歹原隨雲沒有因爲自己‘不識好歹’殺了自己。
無花腳步忽然停下來了，凌有夢心念一動，擡頭望去，果然原隨雲微笑着站在巷口。
他聲音溫和，“有夢，你要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