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換了別的修士,國師或許只是聽聽,面上虛心受教,心中卻不以爲然。
那些修士是高高在上的高階修士,哪裏懂他們這些底層修士的苦,光是忙着修煉提升實力,就已經沒有其他經歷了。
可說這話的是聞人奚。
一個在凡人界長大,受盡了苦難後變成殭屍的孩子。
論實力,不用說二者之間的差距。
論年紀,聞人奚此時明面上只有十九歲,五年活人,十四年殭屍的生涯,而國師卻是上百歲了。
論經歷……國師一出生就是皇子,生來尊貴,也就只是在進入修真界後受到了毒打而已。
聞人奚有資格對國師說這些話嗎?
她有。
只憑她是這個國家的百姓之一,只憑她解決了麻煩,重新安安靜靜,作爲一個普通人類小姑娘生活在凡人界,住着不結實的簡陋房屋,喫着在國師看來不能入口的飯菜,穿着粗布衣服,她就有這個資格。
“你的根骨一般,與其整日待在曙光塔之中,不若多去塵世看看。”留下這樣一句話,聞人奚就直接走了。
她會說這麼多,提醒國師,不過是因爲國師之前試圖買珠子,而不是暗中留意,等着無人的時候直接動手。
一個普通村婦而已,他何必放在心上。
即使那依舊會給琴娘惹來巨大的麻煩,但好歹他並不是沒有底線的。
他對琴娘有底線,聞人奚對他的底線就會拔高——至少不是徹底沒救了。
國師看着聞人奚小小的身影離開,又在夜風中站了一會兒,這纔回去。
聞人奚輕手輕腳地回到家中,發現琴娘正坐在牀上,明顯已經醒了。
“娘,我去小解的。”
“晚上天冷,外面有野獸,昔昔不要出去啊。”琴娘摸了摸聞人奚的手,將她抱到牀上蓋好了被子。
聞人奚伸出手,小手上還拿着一枚平安符,這是她今天晚上做的,也是白天的時候說好了要給琴孃的,只不過那枚舍利子如今被藏在了平安符中了而已。
普普通通的平安符內部還被她畫了斂息的陣法,能夠讓外人感覺不到珠子上的靈力波動,加上這平安符着實普通得很,自然就不會被修士盯上了。
本來她覺得這凡人界很難遇到那些修士,應該用不着的,沒想到就出了國師的事情,那還是小心點吧。
這次是她在身邊,而且國師沒有殺人奪寶的想法,若是下一次遇到的是別的修士,而她又剛巧不在身邊呢?
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師可不會顧及一個凡人村婦的性命,修真界寶物能者居之,殺人奪寶自然正常得很。
琴娘接過了平安符,一點不嫌棄針腳粗糙,珍惜地掛在了脖子上,“娘一定不會拿下來的。”
至於說,聞人奚去寺廟上香求來的佛珠是個寶物什麼的,這怎麼可能是她女兒的錯?不過是巧合了而已,她的女兒只是一個五歲的,跟着先生做學問的小女孩兒而已啊。
第二天一早,聞人奚喫完了早飯就往外跑,沒一會兒就拎了一隻兔子回來,說是在昨天晚上的陷阱裏發現的,還是聞人石這個神獵手教她佈置的陷阱。
中午喫烤兔子,到時候將作爲老師的聞人石夫婦一起叫過來。
琴娘已經習慣聞人奚時不時就會帶一些獵物回來了,並沒有太過意外,只是讓她不要靠近山裏,冬天的野獸餓極了會很危險。
聞人奚還以爲國師已經離開了,然而國師這次出來的目的就是想要找找和鬧得上界大亂的那位有關的人,現在既然找到了……
不但找到了,還直接找到了飛僵本人,超額完成出行目的,自然不會再繼續去其他地方。
然後他找當地的縣令,詢問了一下這批流民的落戶安排。
當地的縣令很年輕,是前科進士,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當初淮波府水患,沿途很多地方都不願意開門,怕流民鬧事,他倒是反其道行之。
在流民還沒有到這邊的時候,就已經提前準備好了接收流民的準備,所以那些流民過來才絲毫不亂,也沒有引起什麼事端來。
“回國師的話,前段時間天降大雪,原本下官還擔憂那些流民剛落戶,沒有足夠禦寒的衣物,結果沒想到城中的富戶們心善,給捐了不少家中不用的衣物棉被過去。”提到這個,縣令臉上也帶着笑意。
這件事並非是他主導的,不過城中富戶願意幫助那些流離失所,剛剛再此定居的流民,縣令自然高興得很,治下富戶都是這般,對於他治理也有好處。
誰不樂意和一羣好心人相處呢,若是治下都是刺頭,那才煩惱。
國師知道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點了點頭,“你做得很好。”
“非常好。”
“城中的那些百姓也都是仁義之家。”
國師這會兒真的感激縣令和城中那些在大雪的時候幫了那些流民的富戶們。
非常感激。
殭屍本質上來說屬於陰邪的存在,那位明顯很在乎收留了自己的養母,縣令善待他們那些人,城中富戶在他們需要的時候伸出了援助的手,這些全部都被對方記了下來。
否則的話,國師不敢想,若是那些可以稱作是對方軟肋的人因此去世,最終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什麼結果?看看修真界謝家還有聖門那邊就知道是什麼結果了。
他都知道了!
對方就是因爲那場大雪,知道修真界有人對她身邊的人下手,纔會直接殺過去的,在那之前一直在凡人界當一個普通的小殭屍,根本沒有人注意到!
所以真的太感激了!
太感激了啊!
沒人能懂國師此時心中的想法,總之他看年輕縣令的目光都變了。
這人!
他一定要記住,回去之後就同皇帝說!
是個於國有功的大才!
年輕縣令聽着國師的評價,眼睛也是一亮,“……國師,不若留下墨寶,以激勵那些百姓?若是知道您對他們的誇讚評價,那些百姓肯定會非常激動的。”
——國師,寫字嗎?
就寫仁義之家就好!
國師愣了一下,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發展,不過隨後就應了下來,看着縣令伺候筆墨,最終寫下了蒼勁有力的“仁義之家”四個大字,想到聞人奚的話,他又詢問了縣令,在下方寫了幾戶人家的姓氏,最後才蓋上他的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