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黑風衣的男人拎着旅行包從貴賓專用通道出來，黑超遮住了他的半張臉，露出的鼻樑、嘴脣，以及下顎線都能證明這張臉生得不賴，難免讓人產生了一種這是某位明星出行的錯覺，不少路人都多看了兩眼。
楚子航早就習慣別人在他身上投注視線，他伸手拉下墨鏡，露出一雙烏潤的黑眸——多虧蝴蝶黑的美瞳，不然他恐怕還得解釋眼睛的問題。
他的視線掃過人羣，很快發現了自己的家人，然後顯而易見地舒了口氣。
至於爲什麼舒了口氣……
還得多虧楚驚鴻。
在她的勸說下，蘇小妍終於放棄了花裏胡哨的名牌板和禮花，讓楚子航擺脫了在機場C位出道的命運。
放在以前，憑蘇小妍對兒子的放心程度，楚子航每次回國的時候，她總是沒心沒肺地和姐妹團瘋玩，絕不會半夜來機場接機。可能是因爲上了年紀，逐漸開始關心起兒子的生活來，但她並不擅長做這種事，很多時候楚子航會被搞得十分無奈。
她開心就好。
楚子航是這麼想的。
楚子航身後還跟了一名青年，他穿着普普通通的藍色衛衣，黑色工裝褲的褲腿收在短靴裏，背後背了一個黑色長型網球包，走近了還衝楚驚鴻點頭示意。
楚驚鴻有些驚訝。
這人就是當初在西沙海底墓裏和楚驚鴻臨時組過隊的張起靈，從海底墓脫出之後，不知道他和楚子航達成了什麼協議，兩人直飛回了學院總部，這才耽擱了楚子航回家探親的原定行程。
“這位是？”蘇小妍盯着張起靈看個不停。
楚驚鴻：“……”
她順着蘇小妍的視線看向張起靈揹着的Burberry黑□□球包，限量版溫網紀念款，拉鍊上還吊着繡了楚子航名字的掛繩。
這是她叔叔的網球包，平時頂多往裏塞一塊球拍意思一下，裏側夾層是用來裝太刀的，現在估計借給張起靈裝那把黑金古刀用了，長度正好，方便攜帶，居家旅行必備。
雖說情有可原，但蘇小妍會誤會成什麼樣就不在楚驚鴻能控制的範圍了。
想到奶奶過於時髦的腦洞，楚驚鴻硬着頭皮搶先強調道：“這位是子航叔先前要接待的考古學教授。”
被搶了話的楚子航微微一頓，看了看侄女，雖然不明白爲什麼氣氛有點古怪，但他還是選擇和侄女站同一陣線，應了一聲：“嗯，他是我同事，來家裏借住兩天。”
張起靈對這兩人睜眼說瞎話的行爲沒有任何不適，也不知道是不是楚子航和他說過這邊的情況，只見這小哥一改先前悶油瓶的模樣，無比配合地點了點頭，還親切地同蘇小妍握手，十分上道地寒暄起來。
“您好您好，夫人看着很年輕啊。我是子航同事，姓張，弓長張，叫我小張就好。最近有合作項目需要他一同跟進，這兩天叨擾了。”自謙是小張的青年這麼說着，不經意間側首對上楚驚鴻的視線，卻又是一張不帶任何感情的面癱臉，眼神淡淡的，像是已經得道成仙。
楚驚鴻：“……”
嚯，這人怎麼還有兩副臉孔呢。
她沉默之際，張起靈已經和蘇小妍聊上了。
蘇小妍問了幾個問題，他都能答得上來，還說了不少考古趣事，完美地扮演了一個博學多識的考古學教授。至於他是從哪裏得知的這些內容，去過一次海底墓的楚驚鴻覺得還是不要讓她奶奶知道真相爲好。
總之，氣氛還算不錯。
……她奶奶看着着對張起靈挺滿意的。
在楚驚鴻看來，這兩人一個比一個會演，顯露出本性的話，擺在一起就像是復活節島上兩尊對立的巨石像，除了冰封的沉默以外，再也讓人想象不出其他畫面。
他們倆當隊友就是雙煞，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當情侶就免了。
按照守夜人論壇上徵婚貼的話來說：“兩個1在一起幹什麼？擊劍嗎？沒有前途。”
但蘇小妍不管啊。
她不知道自己品學兼優、乖巧懂事的貼心兒子在學校裏被人叫成殺胚，曾統領着一個暴力團伙，現如今還在爲執行部工作，炸了半個開普敦綠點球場只爲斬殺一個混血種。
她也不知道這位看起來年輕風趣的張教授實際上已經是百歲老人，網球包裏還揹着幾十斤重的龍脊背，在鬥里宰過的糉子比她喫過糉子還多。
看透一切的楚驚鴻安安靜靜地跟在他們幾人身後，已經完全放棄處理當前局面，這些事就交給她叔叔去解決吧。
四人一同來到停車場，楚子航落後一步，先和侄女交代一番：“你過兩天就回學校吧。”
楚驚鴻點了點頭，假期的確夠長了，學校還有很多事情等着自己去處理。
她想到那張填完的休學申請表。
自己決定要幫葉秋一把，休學去從事電競行業，這事的確太突然了，沒有和家長報備就先行動起來，現在纔有些後知後覺。
在旁人看來，休學去打電競十分特立獨行，尤其是楚驚鴻這類成績優異的學生，會選擇放棄兩年青春去打遊戲就更奇怪了。
更別提她還有混血種的隱藏身份。
學院裏特立獨行的混血種不在少數，但也沒人會對競技運動有什麼興趣。
精英們贏得太多了，以至於高處不勝寒。
卡塞爾學院傳統運動項目是帆船，每年都要和芝加哥大學在密歇根湖上惡戰，因爲只有這種依靠經驗、靈巧和耐力的項目才能讓普通人和混血種爭一爭。
而電競，無疑極爲特殊。
混血種擁有比常人更快的反應速度，楚驚鴻能在網遊裏吊打一般玩家，若是真的放到職業賽場上說，她又需要積累更多的經驗和靈巧。
她對榮耀，就像凱撒對帆船賽。
興趣使然，或許技術不能算世界第一，但只要參賽，目標就是奔着優勝去的。
當然……
這個興趣的源頭來自於君莫笑在競技場對她的霸凌。
楚驚鴻打算先把休學申請表發給導師探探情況，如果直接說自己要休學，一定會被她叔叔追根溯源，而她暫且不想告訴家長關於葉秋的事。
其實也不是什麼祕密，但就是不想說。
她察覺到了這一點，認爲自己需要一段時間思考一下自己對葉秋的態度。
楚驚鴻走神了一會兒，她叔叔已經拉開車門，主動坐上了駕駛位。她落在最後，回過神來眼睜睜看着張起靈上了副駕駛座，接着一扭頭又看見奶奶意味深長的眼神。
楚驚鴻：“……”
她太難了。
但看其他三人都一派淡定地模樣，楚驚鴻不由得懷疑起是不是自己守夜人論壇裏亂七八糟的貼子看多了，纔對這些事大驚小怪起來。
一通折騰，回家已經是凌晨時分。
楚子航去廚房熱了牛奶，盯着蘇小妍喝完，隨後趕她上樓睡覺。兩人的身份像是換了過來，楚子航更像是個操心的老媽子，這種母子相處模式已經持續了很多年，雙方都已經非常習慣了。
楚驚鴻倒是一點都不困，領着張起靈去了客房，打算先把客人安頓好。她簡單給張起靈指了一下衛生間和廚房的位置，又告訴他各房間安排，讓他有問題找她或者找她叔。
那小哥不愛說話，“嗯”了一聲就沒後文了。
他把包放在手邊，和衣往牀上一靠，眼睛一閉，雙手抱臂環在身前，不知道的還以爲他露宿在荒郊野外。也不管楚驚鴻走了沒，一副“什麼都別問我，我要睡了”的樣子。
楚驚鴻沒有繼續打擾他，出去的時候還不忘給他帶上房門。
楚子航正在客廳裏等她。
“坐。”他言簡意賅。
這一個字說出了教導主任的氣勢，按職稱來說，楚子航也算得上是大學輔導員了。
楚驚鴻老老實實坐下，雙手規規矩矩地擺在膝蓋上，像是一個端正坐好、乖巧聽課的小學生——雖說她小學的時候絕沒有那麼乖。
楚子航：“路明非回來了。”
楚驚鴻：“……”
楚驚鴻以爲她叔叔會點評幾句這次任務中她的表現，又或者解釋一番張起靈的來歷，沒想到他張嘴就是一句路明非。這讓楚驚鴻不得不懷疑，守夜人論壇上傳言的“楚路”究竟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楚子航顯然不清楚侄女腦子裏想的是什麼東西，他單刀直入地說了下去：“我之後要去一趟秦嶺，你回學校別亂跑，有什麼問題就找路明非。”
秦嶺？
大概和張起靈有關吧。
不過這些都不是楚驚鴻能觸及的方面了，說到底她只是一個學生，不該她管的任務也不需要知道明細。
“好。”楚驚鴻應了一聲。
“早點睡，晚安。”楚子航沒有其他話要說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