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怎麼辦呢？
真正的勇士敢直面慘淡的人生，當然是幫擁有電競夢想的少女打掩護啊。
於是，路明非英勇地站了出來，衝着楚子航叭叭了一通。他從電子競技的未來侃到奧運會體育項目，又說了半天教育和夢想，把楚子航這個完全和遊戲絕緣的老幹部都說迷糊了。
“職業聯賽？”楚子航陷入深思。
路明非撓了撓頭，生怕楚子航生氣打孩子，他在場還能攔着點。
生孩子就像抽□□，再輔以放養式教育，孩子能長什麼樣全看老天爺給飯喫。姓楚的運氣大概都不錯，前有楚子航，後有楚驚鴻，只不過這兩個人都不是那種循規蹈矩的類型。
孩子休學去打職業，這個命題已經夠讓大部分中國家長恐慌了，楚驚鴻偏偏提了出來。
細想之下其實挺不靠譜的，楚驚鴻給自己找的東家不是什麼專業的電競俱樂部，而是一支還未取得聯賽資格、需從挑戰賽往上打的草根戰隊。如果有那個逐夢職業圈的水平，楚驚鴻完全可以選擇其他俱樂部出道，而不是白白浪費兩年。
好在楚子航是一個開明的家長，在這方面，他和那對隨性過頭的父母如出一轍。
他向楚驚鴻確認：“你想好了嗎？”
楚驚鴻點頭。
她想的很簡單，之前就已經答應了葉修要加入戰隊，休學申請也已經辦好，沒理由反悔。
更何況她現在回不了學校，身體需要靜養。經歷過這次雲頂天宮的任務，她沒有患上創傷後應激障礙都算心理承受力強悍了，沒看見學校都會配備專職的心理輔導師麼，回國打遊戲可比在美國安逸多了。
見她下定決心，楚子航便不再多問。
“好，玩得開心。”他平靜地祝福道。
楚子航對遊戲方面並不瞭解，他看路明非說得頭頭是道，應該是個內行人。既然如此，他也不想過多幹涉侄女的選擇，畢竟打遊戲確實比屠龍安全多了。
如果路明非有讀心術，肯定會瘋狂否認。
不不不，他可不是什麼內行，只是平平無奇的普通玩家罷了，口嗨誰不會啊？誰年輕的時候沒暢想過打職業一舉奪冠，英雄聯盟王者段位去網吧上機還能放個大廣播呢！
可惜他沒有，所以只是驚訝於楚子航的寬容。
“這麼幹脆的嗎？”路明非小聲嘀咕，“果然別人家的小孩長大了也會變成別人家的家長……”
楚驚鴻也覺得這過於順利了，倒不是說對她叔叔耿直且說一不二的作風有什麼誤解，而是她決定職業並不真的爲了所謂的電競夢，她只是答應了一個人，要陪那個人走完這一程。
楚驚鴻沒有去深究這份動機背後的含義，但隱約感覺這是一個會引起她叔叔關注的方面。
感謝導師的插科打諢，避重就輕地掠過了關於葉修的事，不然她該怎麼解釋？一直拖着不和家長商量休學相關事宜，甚至私下跑去找了導師和校董簽字，可不就是因爲葉修麼。
楚驚鴻自顧自糾結着，表面上看起來只是在發呆。
楚子航也在發呆，他同樣在糾結一件事。
楚子航很少會在什麼事情上猶豫，他就是簡單粗暴的代名詞，承擔撕開局面的尖兵職能，但面前就有一件令他感到爲難的事。
蓋維斯·加圖索在任務結束後，給了他一張從尼伯龍根裏帶出來的照片。
經覈實，照片上的人就是楚驚鴻的父母。
蓋維斯·加圖索確認了楚氏夫婦的死亡，專員檔案中的狀態隨之從“失蹤”變更爲“亡故”。
那枚胚胎的孵化失敗，尼伯龍根已經消失，只留下了一座雲頂天宮。學院正在組織人手進行收尾工作，目前並沒有結果傳回，找到學院專員遺骸的希望渺茫。
楚子航不知道怎麼和楚驚鴻說這件事，他猶豫再三，就連路明非都多看了他兩眼。
“還有一件事。”楚子航忽然開口。
路明非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能讓楚子航猶豫這麼久纔講出口的話都不是什麼好話。
因爲他早就明白楚子航是個悶騷的悲情角色，“美強慘”必然是要有“慘”的，這個“慘”不僅包括髮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也有發生在他周圍人身上的。
“這是在尼伯龍根裏發現的。”楚子航把照片放在枕頭邊上，對楚驚鴻說，“你的父母也在那裏。”
路明非彷彿是被一隻掐住了脖子的雞。
他下意識去看楚驚鴻，這姑娘只是微微瞠目，隨後眼皮闔上，把頭扭了開去，他清楚地看見了有一滴眼淚飛快流進了發間。
路明非忽然明白了爲什麼楚子航今天格外寬容，原來這貨早就提着刀等在路邊，趁他們沒有防備就來上兩刀。
真不愧是你啊。
路明非的爸媽也天南地北到處跑，把他丟在國內的叔嬸家裏，只留了一筆生活費就七八年地失聯。好歹人沒死，卡塞爾面試的時候託教授給他帶了口信，把他感動得去廁所抹眼淚——他還走錯廁所了。
但楚驚鴻，她爸媽是真沒了。
之前“失蹤”還留有餘地，現在被定論“亡故”，念想就徹底沒了。
後來楚驚鴻告訴路明非，實際上她對父母早沒什麼印象了，乍一聽到父母的消息，遺憾比傷感更多。這些年來，她一直追尋着尼伯龍根，十分積極地參與執行部任務，現在忙碌的工作可以告一段落了。
路明非倒不認爲她這麼說是想掩飾自己的痛楚，他莫名理解這種感覺。孤身一人的時間長了，親緣觀念就變淡了，隔了七八年收到零星的消息、被關懷、被重視，當然會有所情感反饋，只是沒那麼看重了。
楚子航卻怕小姑娘有情緒，他能作心理參考的只有自己，而他一直放不下他爸爸的事，不能確保楚驚鴻一頭撞進死衚衕裏。
這次楚驚鴻受了重傷，楚子航說什麼都不想讓她再參與後續工作，加上美國那邊正亂着，裘德考的事情還沒解決，不如留在國內安全。
正巧楚驚鴻說要去杭州打職業，像怕她反悔似的，楚子航雷厲風行地聯繫中介看房去了。
楚驚鴻醒過來之後又躺了一週，精力稍微恢復，也能坐起來看會兒書了。看醫生的意思，她還需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畢竟是要命的傷，哪有那麼快就痊癒出院的？
路明非偷偷告訴了她這裏的Wi-Fi密碼，就是玩平板要避開醫生，不然又要面對來自醫護人員的死亡凝視。
楚驚鴻的手機不知道掉在哪個犄角旮旯，得抽時間買個新的，果然出任務不能帶手機，不如寄存到別處。手頭的平板電腦是導師帶來的，方便她打字交流，裏面還緩存了不少新番，現在變成了替代手機的通訊工具。
等醫生一走，楚驚鴻連網上了Q.Q。
首先彈出來的就是興欣戰隊羣999+的消息，她視線下移，看到了沒有加備註的君莫笑，聊天框後面跟着一個小紅點，竟然也是有99+。
進長白山前，楚驚鴻還在和葉修聯繫，說了自己實習期可能會斷網，沒想到一斷就是一個多月。挑戰賽早已開始線下賽程，有葉修坐鎮，她倒不擔心興欣會在海選階段被刷下來，只不過自己突然消失這麼久，終歸是不太好的。
但這個99+是怎麼回事？
消息多，意味着對方關心看重，楚驚鴻看到了自然心情愉快。
另一方面，她又覺得納悶，因爲葉修並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他們平時聊得雖多，但沒人會給一個沉寂一個多月的賬號連續留言吧？單向聊天，能聊出什麼來，就連黃少天都沒說那麼多呢。
楚驚鴻點開聊天框，拉到最上面開始往下逐一查看留言。
一開始問她實習狀況如何，夾雜一些對網速的調侃和問候，她一直沒回；中期發來的問候，文字間似乎透着深切的不安，她也沒回；最新一條消息就在今天上午，她還是沒回。
除此之外，聯盟常規賽每輪結束，葉修把錄像和覆盤按日期排序發給她，還有一些戰術總結和心得體會，也被單獨列了一個文檔。
至於挑戰賽海選，普通玩家組成的戰隊暫時沒有碰上出彩的，只是定期告知了一下比賽結果。
楚驚鴻看完消息，不禁懷疑葉修把她的聊天窗口當成了樹洞，又或者賽程備忘錄bot什麼的。
她點出鍵盤，慢吞吞回了一句。
驚鴻照影：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