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時間也是成年人的工作時間,下晌時刻,就算是家庭主婦也會因爲忙於準備晚餐而閉門不出。

    此時的黑渦鎮像是一座廢城一般寂靜無聲,正適合疑神疑鬼、探頭探腦的傢伙出沒。

    八軒早就察覺到了有個人在角落窺視着她,腳步聲的音質是皮鞋,邁步的寬度和重量顯示男性,呼吸深度和肺部擴張幅度提示中年。

    空氣無私地送來情報,卻被少女大腦淺層的處理機構判斷爲沒有價值,所以沒有分去半點注意力。

    八軒目不斜視地漫步在散佈民居的小道上,民居內的主婦和老人注意到這位曠課的少女,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隔窗注視着她,那一動不動的模樣像是店鋪櫥窗中沒有靈魂的陳列,只可惜沒有人會想買這麼晦氣的商品。

    真的跟npc一樣呢!或許悟說的沒錯,不知道上去跟他們對話會不會觸發特殊事件呢?

    “那就是五條君的女友吧……”

    “曠課竟然還光明正大地出現在街上,真不檢點……”

    屋內隱隱傳來竊竊私語,八軒有趣地與他們一一對視,沒有在意那個街角的男性已經衝到了她身旁。

    “餵你,不是這個鎮上的人吧……”他張開雙臂攔在她面前,亂轉的雙眼深深地凹陷在顱內,像扁平的麪餅上被用力按進了兩團蠕蟲,“來一起信仰漩渦吧!漩渦是絕對不會辜負你的!”

    ‘漩渦’的關鍵詞微弱地刺激到八軒的聽覺捕捉裝置,啓動了她的反饋系統。

    確實,在他們到來之前,輝利哉有提及這裏的鎮民突然開始前所未有地癡迷起漩渦的圖案。可是他倆現實接觸下來,發現這癡迷更像一種盲目的圖騰崇拜,連邪|教的等級都還未夠上,更不必說引起什麼事故了。

    少女想要繞過這人的腳步停下,緩緩轉過頭來:“漩渦?這究竟是指什麼呢?一種生物?一張圖片?一段聲音?”

    她金色的雙眼似乎戴了隱形眼鏡,在看過來時鏡片未跟上眼球的移動,有一瞬間的滑片。

    那雙瞳中帶着瑩瑩微光,好像只要他說出什麼不夠讓她滿意的發言,那光芒就會轉瞬消失不見。

    “啊啦,那不是秀一的父親嗎?”

    “果真沒有去上班啊,真是讓漩渦給迷了心智了。那個小丫頭不會着了他的道吧?”

    民居內的竊竊私語再度響起,像電影旁白一樣解讀着窗外的場景。

    八軒吝嗇的關注讓秀一父親額頭滲出臭汗:漩渦是如此完美的東西,怎麼所有人都無法理解呢?

    “是祝福啊!!”他歇斯底里地喊道,好像八軒具象化的猜測褻瀆了神聖的存在,讓他大發雷霆,“漩渦是對所有人的祝福!”

    他的怒火來得快去得也快,大起大落的心潮讓他的臉一陣抽搐,很快露出精疲力盡的扭曲慘笑。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氣,陰沉道:“我會讓你理解的,我會讓你也接受這無私的祝福的……”

    說完,他便佝僂着身軀,大汗淋漓地離開了。

    他的汗水滴了一路,像是蝸牛蠕動過後留下的溼滑痕跡。

    怎麼說呢,這種感覺就像路旁突然衝出來一條沒有栓繩的狗,衝她狺狺狂吠了兩聲之後掉頭又跑了。

    於是她編了一條郵件發給悟:[我遇到了一個腦筋不正常的大叔。to悟様]

    晚間的時候,在小鎮上游蕩了一下午的八軒施施然回到家中。

    一戶建的煙囪已然升起炊煙,她聞了聞,果不其然聞到了黃油和牛奶的香味。

    “唔。”她受不了地塞住鼻孔。

    在她偷偷將悟的培根喫掉之後就有些許後悔,心想恐怕會遭到他的報復。

    她在小鎮上也有目的地找了找餐館,可是這裏連給社畜大叔下班放鬆的居酒屋都沒有,更別說拿得出手的餐館。

    只有一家爬滿了蛞蝓的潮溼海鮮店,在門口賣一些烤秋刀魚。

    發育不良的小魚苗被木棍從口中一直捅到腹部,在炭火的燎烤下從魚皮中分泌出粘稠的液體,一路從大張口中滴出,像是魚在嘔吐。死不瞑目的雙眼瞪着路人,讓人看一眼就倒盡胃口。

    於是她只能一無所獲地回家。

    雖然悟確實廚藝很棒,可是這種最要命的弱點被他拿捏在手裏的感覺實在不妙。

    想要喫到美味只能依賴對方的善心,而五條悟沒有這種東西,他只有滿肚子的鬼主意。

    八軒上前用鑰匙打開門,脫下校服皮鞋擺進鞋櫃,踩上玄關探頭道:“我回來了。”

    貓着身在烤箱前搗鼓不知名物體的少年轉過頭來,笑嘻嘻道:“你回來了啊。”

    八軒頓時警惕地後仰。

    貓咪並不是擁有了之後就能讓人放心的安分生物,就算全身心地屬於你,他也會把水杯打翻、把花盆推倒、把卷紙扯得一地都是,再端坐在一片狼藉之中可愛地看着你。

    “你煮了什麼?”八軒狐疑道。

    “美味的東西啊。”悟眨眨眼道。

    烤箱發出了叮的一聲宣告結束,他赤手從裏面拿出一盆香氣四溢、柔軟蓬鬆的舒芙蕾擺到了八軒面前。

    不僅如此,他在出爐的點心上還又撒了糖霜、擠了奶油、倒了蜂蜜,怎一個甜上加甜了得。

    八軒拘束地坐在餐桌前,看看甜點,又看看悟無懈可擊的臉,抗拒道:“我不要喫。”

    悟在心裏暗笑,其實能看到她這副柴犬一樣的表情就已經很夠本了,但他午餐可是吃了整份沒有肉食的生菜白飯誒,所以她怎麼也要喫一口甜點纔行。

    他從巨大的舒芙蕾上挖下一大勺顫巍巍的蛋奶,用胳膊勒住小八企圖掙扎的雙臂,硬是撬開她的嘴塞了進去。

    其實客觀來說,他烤的甜點相當成功。

    舒芙蕾是超難的法國點心,鮮奶打得不夠用力在烤的時候就容易塌陷。烤得不完全的話,也無法在點心表面留下焦香的硬殼。上菜的時候太用力還會導致形狀破掉,冷卻太久又會失去口感。

    熱騰騰的點心入口即化、絲滑柔軟,在整個口腔裏留下濃郁的奶香和爆表的甜度,這本該是極致的享受,可它對只偏愛醬油和味淋的舌頭來說實在是酷刑。

    八軒感到血管裏的糖分直衝天靈蓋,她艱難地將這一大勺生嚥下去,只覺得自己的壽命都短了一大截。

    吐掉是不可能的,除非她想被悟記仇一輩子。

    面對生離死別都面不改色的少女竟被一口甜點膩到流下了兩行鱷魚的眼淚,哭了。

    “不會吧?真的哭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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