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裏鼓吹喧闐,一羣舞娘正站在表演臺上隨着樂曲妖嬈地扭動着腰肢,二樓的環繞式雅間裏的客人們紛紛推開了窗戶。
善柔看着那羣演奏的樂人,覺得頗爲眼生,看長相,竟全是君蠶國人。
聯想到剛纔春依姑娘的表現,她心下了然,一直以來的某些猜測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
一曲終了,一個身穿紅衣的高挑男人手裏拿着一根竹竿走上臺來,轉着圈兒向周圍的客人們鞠了一躬,一番逗趣之後,他開始詳細的介紹唱賣規則。
“三唱未競,益價不犯!開始!”最後,他以這句話收場。
善柔興致勃勃地盯着各扇打開的窗戶,越來越多熟悉的身影在窗口閃現,只有幾扇窗拉上了紗簾,她卻依然能從模糊的身影猜到他們的身份。
“看來喜歡湊熱鬧的人很多啊!”她笑着說。
言彧不置可否,眼睛專注地看着下面紅衣男人的動作。
善柔隨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那男人揮舞着的竹竿,在空中一撈,一個木質的小牌子瞬間掛在了上面,身手敏捷,動作精準。
他伸手取下,高聲唱道:“舒蘭閣,白銀二十兩。”
善柔咂舌,好半天才指着他問:“練家子?”
言彧搖頭:“軍中之人。”
善柔又細細看過去,只見那男人瘦瘦高高,舉起竹竿時露出的手臂也是皮包骨頭,沒有她想象中緊實的肌肉,這樣的男人怎樣也和軍人扯不上關係。
“何以見得?”她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言彧回頭看了她一眼,指着紅衣男人說:“你看他,腰背挺直,翻騰跳躍時也只這樣的姿態,說明他在軍中至少十年,而且是個紀律嚴明的隊伍,才能時刻保持這樣的精神。”
善柔這才稍微看出些門道來。
只聽他又接着道:“再看他的腿,左右騰挪的步態完全就是揮刀出擊和收刀入鞘的動作,而且速度極快,他應該是衝在前鋒的那個……”
後面的話,善柔聽得一頭霧水,最後把目光從紅衣男人身上移回到了言彧身上,將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細打量,恨不得將他剖開了看。
“言兄真的是畫師嗎?”
言彧緩緩回頭,淡淡瞥了她一眼,又望向下面。
“我曾受邀爲一位將軍作畫,有幸見識過。”
善柔“哦”了一聲,站得離他近了些,看到了他白皙的皮膚下面的青色血管,而他扶住窗臺的手指纖長,只有握筆處有些薄繭。
如果武將都長成他這樣,那這個國家離亡國也不遠了。
“冬雪亭,白銀八十兩。”只見下面紅衣男人又高聲唱道。
善柔驚了。
她雖知這雪紋魚價格昂貴,但是頃刻間漲到八十兩卻出乎意料之外,沒想到這雪紋魚如此受追捧,難怪人們都將這活動看成一場盛宴,只是不知是誰的盛宴罷了。
不過,冬雪亭不就是二公主君泠隔壁的房間?
她太好奇裏面揮金如土的人是誰了,她一定要想辦法讓他成爲雲客來的常客。
“你想嚐嚐嗎?”言彧忽然問了一句。
善柔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他在一個刻着夏華軒三個字的小木牌牌上寫了“一百兩”三個字,拋了下去。他剛並沒有回頭,可見那句話也並不是在徵求她的意見。
一百兩!
出手闊綽,他果然是有備而來!
大廳一片譁然,衆人紛紛向上投以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一百兩一次!”
“一百兩兩次!”
紅衣男人的聲音越來越興奮。
“冬雪亭,白銀一百五十兩!”紅衣男人的聲音都有點發顫了。
善柔衝到窗邊,正好看到紅衣男人將手裏的木牌掛到他身邊架子的最高處。
言彧饒有興味地盯着那木牌看了一會兒,寫了一個二百兩的牌子扔了下去。
當紅衣男人唱出二百兩時,整個大廳都沸騰了,善柔卻漸漸冷靜了下來。
“你是爲了讓二公主篤信我們的關係?”
言彧讚賞地看了她一眼。
善柔泰然自若地與他站在一處,出盡了風頭。
“冬雪亭,黃金二百兩!”
“夏華軒,黃金二百五十兩!”
“冬雪亭,黃金三百兩!”
“夏華軒,黃金三百五十兩!”
“冬雪亭,黃金四百兩!”
“夏華軒,黃金四百五十兩!”
“冬雪亭,黃金五百兩!”
言彧輕輕舒了一口氣,看了冬雪亭一眼,步態輕盈地踱回桌邊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黃金五百兩一次!”
“黃金五百兩兩次!”
“黃金五百兩三次!”
“雪紋魚,歸,冬雪亭所有!”紅衣男人尖聲唱道,聲音都顫抖了。
這是有史以來,雪紋魚售出的最高價,是兩年前價格的百倍。
善柔也跟着坐到他對面,淡淡地問了一句:“你是故意的吧?”可憐冬雪亭的客人被他坑慘了。她覺得他一定知道冬雪亭的人是誰,才如此算計。
言彧淡定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沒有回答。
“不知道的,還以爲你纔是經營雪紋魚的幕後老闆呢!”她感嘆,這哄擡物價的手段使得可真是如魚得水,太心黑了。
言彧挑起一邊的眉毛看向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他難得有這樣生動的表情,善柔的心臟“咚咚咚”跳快了幾分。
“可惜了,沒能讓善老闆喫到雪紋魚,言某着實是囊中羞澀。”這話聽起來頗遺憾,可是他的臉上卻絲毫看不出愧疚之色。
善柔眉頭一跳,這還是那個謙謙君子,冷淡自持的畫師嗎?
“呵呵,言兄太客氣了,實不想瞞,小妹並不喜歡喫魚,小妹對於暗藏鋒芒的東西都不喜歡。”
“善老闆安慰人的方法倒是獨特。”
善柔想翻個白眼給他,他哪裏喫虧了嗎,還要她安慰?她明明在暗示!
“過獎了!”
兩人你來我往客套了一番,終於等到小雙子送來了一壺黎秋白,和那套漂亮的藍洋花白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