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裏,他讓人去打聽了,知道雲家人現在都住在雲家別院。
他忽然坐了起來,穿上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偷偷出了門,一路避人耳目,到了雲家別院的後門,輕輕跳了進去,躲過護衛,向菡萏院走去。
聽說她是與父母兄長一道過來的,就住在菡萏院。
廊上懸着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晃,庭院裏的花木在搖曳的燈光中忽明忽暗。
他隱在樹上,透過樹葉靜靜望着閨房,裏面一片漆黑。不知爲什麼,一路上異常急切的心,在這一刻忽然變得寧靜。
他靠在樹上,聽風吹動的響動,忽然想起兩人初見時的情景。
線報裏說,雲客來酒樓的老闆是個八面玲瓏,老成持重的女人,沒想到她那麼年輕嫵媚。她看他的目光熱切又放肆,令他不適,卻並不討厭,他極力讓自己不去在意。
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彎起,原來不排斥,就是喜歡的開始。
上京城美麗的女人很多,可是卻都不如她靈動,狡黠。
對,她就是隻非常狡猾的小狐狸,一次次讓他驚豔,一次次讓他意外,慢慢地,他的眼睛總會不由自主追隨着她,甚至想把她藏起來,再不讓她對別的男人那樣笑。
可是她……
他想到那天她決絕的一跳,心仍痛得不能自已。
“千萬不要拋下我!”他的聲音苦澀。
失去了,才知道他對她早已情根深種。
天光微熹,外院已經有人走動。
他最後看了閨房一眼,那裏依然一片安靜。縱身一躍,他從樹上跳下,在窗前站了站,聽到外面有動靜,快步離開了這裏。
終是沒能見到。
芩礿公主一大早便來了靖安王府,看到諸葛彧一身錦衣華服正坐在客廳等着她。
“二哥,”她繞着他走了一圈兒,嘖嘖稱奇:“你打扮這麼俊俏幹嘛?”這身衣服是他第一次穿吧?她都沒見過。
諸葛彧輕咳一聲。
今早龐建送來消息,南江雲家確實有個小女兒,閨名雲善柔,年芳十七,如果不是到了議親的年紀,雲家故意放出的消息,他是無論如何也打探不到的。
善柔。
雲善柔。
他胸中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雖然一夜未眠,卻精力充沛。
“我來是爲了告訴你,雲家今日去兵部尚書府赴宴,雲姐姐邀我明天去雲家別院玩。”芩礿公主說。
站起來正準備往外走的諸葛彧的腳步一頓,突然回頭望着她。
“兵部尚書?”他皺眉。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兵部尚書的兒子正值適婚年齡。
芩礿公主點點頭。
“好了,那你回去吧,我出去有點事。”諸葛彧擡步就往外走。
“御醫說讓你多休息,你去哪兒啊?別去軍營啊!”芩礿公主追出來,諸葛彧已經不見了蹤影。
諸葛彧騎馬到了兵部尚書府,才突然想到他來早了,兵部尚書羅羣還沒下早朝,而他因病告假,不用上早朝。
他自嘲地笑笑,怎麼像個毛頭小子般沉不住氣了?
他又拍馬往回走,回到王府,芩礿公主已經回去了。他把龐建叫來,又問了些他當初在牢裏的事。
這些話他已經說過無數遍了,以前諸葛彧總是聽得很是認真,一臉的傷情,今日看上去卻有些神思不屬。
“她確實從不信任任何人。”除了他,他卻傷了她。
龐建正講到兩個互通姓名的那段,忽聽他說了一句,以前他只是專心地聽,從來不評論。
龐建以爲,他是想把她的一切都深深記在心裏,時不時翻出來回憶一番,今日倒是反常得很。
“對於一個孤身在外的女子來說,她沒做錯。”龐建中肯地評論了一句。
諸葛彧沒說話,只是望着在枝頭跳躍的翠鳥。
“把她養在家裏,她應該就不會飛走了。”他說。
“她?誰?”龐建疑惑地望着他,善柔不是跳崖了嗎?
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龐建看到一隻羽毛翠綠的鳥,恍然大悟。
“不用爲覓食奔波,它應該會留下。”他說。
諸葛彧瞥了他一眼,又不說話了,她怎麼可能甘願做籠中鳥。
龐建只好繼續給他講他們在牢裏的事情,邊講邊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過了一會兒,他停住。
“怎麼不講了?”諸葛彧問。
“將軍今天有些不一樣。”龐建覺得他有些心不在焉。
諸葛彧擡頭看看日頭,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去趟兵部尚書府。”
龐建疑惑地騎馬跟在他身後,在兵部尚書府門口他忽然停住,盯着門口停着的一輛馬車看了好一會兒,才讓人去通稟。
羅羣親自迎了出來:“不知二皇子來所爲何事?”
他雖爲兵部尚書,諸葛彧卻從未來過尚書府,兩人議事都在兵部。
“聽聞尚書大人今日宴請貴客,便不請自來了。”諸葛彧說。
羅羣愣了。
羅家與雲家是通家之好,因此今日他特邀雲衡一家來府上小聚,不知二皇子從哪兒得到了消息?
“尚書大人莫非不歡迎我?”諸葛彧斜睨了他一眼。
“怎麼會?二皇子請。”羅羣擦擦汗。
諸葛彧雖年紀不大,卻積威甚重,他雖爲兵部尚書,在他面前也不敢掉以輕心。
雲衡見到諸葛彧也頗感意外,他與羅羣對視一眼,羅羣輕輕搖了搖頭,表示他也不知爲何二皇子爲何突然來訪。
雲衡向諸葛彧見禮,卻被他一把扶住。
“說起來,駙馬的小姨嫁到雲家,我應該隨皇姐喚您一聲姨丈纔是。”
雲衡與羅羣面面相覷。
新帝登基前常駐北疆,因此雲衡從未見過幾位皇子,只是聽聞,三位皇子裏,二皇子因常年隨其父南征北戰,性格更如金戈鐵甲般冷硬,今日一見,卻並非如此,可見傳聞總有些言過其實。
“這位便是二表哥吧?”諸葛彧見雲衡身後站着一個古銅膚色的男子,便問道。
雲善揚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禮:“二皇子。”
從他進門,雲善揚的目光便落在他身上。那日在崖下,諸葛彧與小妹的對話他多多少少聽了一耳朵,雖然箇中緣由不甚清楚,但是小妹傷心是真的,因此潛意識裏便覺得諸葛彧欺負了自己妹妹,見到他時便沒什麼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