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有女善柔 >第38章 深談
    屋裏只剩了他們兩個人,雲善柔垂眸把玩着腰間一個香囊的絛子,諸葛彧眼睛一錯不錯地凝視着她的臉,她似乎瘦了,下巴尖尖,眼睛看上去更大了,卻更顯得姿妍俏麗,耀如春華。

    “我知道你還在生氣,”他小心地打量她的神色,斟酌着措辭,“你從懸崖狠心跳下,讓我以爲你死了,這半年,我過得很不好。”

    每次說到“死”這個字,他嘴裏、心裏都是苦的,即使現在她就在他面前,他仍然心裏發顫。

    一夜之間,雲客來酒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幻想着她也許躲着他去了別處,可他幾乎尋遍了世間所有的酒樓,卻再沒找不到一個叫善柔的女子。

    雲善柔擺弄絛子的手頓了頓,盯着香囊上金色的繡線,卻並未擡頭。

    諸葛彧見她沒有出言打斷,信心倍增,繼續道:“你我相識最初,我沒能坦誠自己的身份,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我確實是騙了你,你恨我是應該的。”

    雲善柔依然沒有擡頭,但是他看得出,她在聽,遂繼續說道:“後來,我那樣罵你,雖事出有因,卻真真切切的傷了你的心,是我的錯。”

    他以前一直以爲,身爲男子,頭可斷,血可流,向女子彎腰低頭認錯求原諒非大丈夫所爲,直到失去了她,他才明白,只要她能回來,做小伏低又有什麼干係。

    “我以前不曾喜歡過人,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只知道,我每天都想看到你,你開心我便開心,有人惹你生氣,我恨不得替你打那人一頓。後來,我開始患得患失,嫉妒,甚至想把你偷偷藏起來,不讓別人看你一眼。你那樣好,那樣能幹,我還曾經期盼過你能落難一次,讓我救一救你,這樣,你從此就會依賴我,再也離不開我。可是那晚你被人劫走,我才發現自己有多恐慌,怕他們打你,罵你,辱你,唯恐你有半點閃失,感覺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會發生在你身上,一想到這些,真是每一秒鐘都是煎熬,一分鐘也不能等。這時候我才明白,我寧可你我從未相識,也不希望我成爲那個從天而降拯救你的英雄。”

    他停了停,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有些氣喘,他用袖子掩面咳嗽了兩聲,才繼續道:“你不惜以身犯險,布了那樣大一個局,只爲了幫我,我知道不是因爲你慣常掛在嘴上的契約精神,你的心意我怎能感受不到,可是我,卻不能有任何迴應。”

    雲善柔的眼波微動,停了手裏的動作。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啊!

    “有天我夜探公主府,頭上的木簪不慎遺失,那木簪我自到三合鎮便一直戴着,君泠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想不到是我?之後你幾次遇險,都是她的手筆,我不得不與你劃清界線。”諸葛彧講到這裏,嘴裏一片苦澀,他何嘗不知道有些話一旦出口便再難挽回,可是那樣的形勢,他別無選擇。

    雲善柔終於擡頭看了他一眼,這些事她後來大約猜到了,尤其是發現他的木簪離奇失蹤之後,她沒有那麼小氣,但也絕不是大度之人,沒人侮辱了她還能好好活着,即使打着爲她好的旗號也不行!

    她的眼神過於平靜,諸葛彧不由得苦笑一聲,是啊,她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想不到?她只是不願原諒他罷了。

    “聽到你被堂元基擄走,我心急如焚,即使再準備萬全,等我攻進越棧國時也已過去了半月有餘,我…”說再多已無意義,錯了就是錯了,後悔也無濟於事。

    “其實,”雲善柔忽然開口,“你用一座城池來換我,我很震驚。只是我這個人,向來是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人若犯我一寸,我必百倍奉還,打我一巴掌再給我個甜棗,你覺得我便會笑臉相迎嗎?”

    諸葛彧沉默不語,只是凝睇着她。

    “不過,還是很感謝你,讓我知道自己其實並沒有那麼糟糕,還是值得人喜愛的,”雲善柔放下絛子,站起來,輕輕撫了撫裙子上的褶皺,“但是,我平生最討厭被人欺瞞,你明明認識我,爲什麼要裝着不認識?你知道一個失憶的人,就像一座孤島,見到一個熟識且信任的人,便恨不得掏心掏肺嗎?”

    更何況,他對她而言又有不同的意義。

    諸葛彧一愣:“我只是見過你的畫像,這……並不能算認識吧?”他以爲她知道了他暗中調查她的事。

    這回輪到雲善柔發愣了,她定定看了他好一會兒,想從他臉上看出說謊的痕跡,但是,並沒有。

    “你不是認識雲三?”她踟躕了一下,問。

    “三公子嗎?記得我和你說過,我在喬公祠給他留了信,我們確實無話不談,不過我們並沒有談過任何關於你的事情。”諸葛彧急忙解釋,他真的怕一個誤會還沒解釋清楚,又添新的誤會。

    “不信等他回來你親自問他。”他急地上前一步,差點兒撞到她的鼻子,連忙又後退一步。

    “我親自問……”雲善柔重複了一遍,一直以來的迷惑終於解開了,心裏說不上是喜還是憂,這可真是:原來相逢不相識,只因此面非彼面。

    她閉了閉眼,陰差陽錯不過是,緣分太淺。

    “既如此,前塵往事便一筆勾銷吧,就當我們從未相識。”她說完,擡腳就往外走。

    “從未相識”四個字如驚雷般炸響在耳邊,諸葛彧劇烈地咳嗽起來,伸手拽住她的衣袖,雲善柔停下,卻並不轉身。

    “是我欠你,”好一會兒,諸葛彧才止住咳。

    “算不上,我們其實並未真正認識,我眼裏的你,不是你;你看到的我,亦不是我。”雲善柔仰起臉看着虛空,聲音有些飄忽。

    “那我們便重新認識,我叫諸葛彧,是赤樂國二皇子,敢問姑娘芳名?”諸葛彧固執地注視着她。

    雲善柔默然半晌,終是一擡胳膊,將衣袖從他手中扯離,擡腿走了出去。

    門口站着三個人,猛然見她出來,全都尷尬地望向別處。

    “我們剛來。”芩礿公主說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雲善柔衝她們點了點頭,轉身往菡萏院走去。

    芩礿公主悄悄探頭往裏看了看,見自家二哥臉色蒼白地站在門口,失魂落魄,了無生氣。

    次日,諸葛彧一早便離開了雲家別院回了靖安王府。

    紫槿說時,雲善柔正坐在妝奩前梳妝。

    “昨兒夜裏客房鬧騰了一宿,天明才消停,我看見言畫師,呃,不是,二皇子被倆人攙着上了馬車。”

    昨天半夜諸葛彧忽然發起熱來,府裏頓時亂作一團,早上才退燒,御醫讓他臥牀休養,可他非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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