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樣平靜又飛快地過着,眨眼間,太后壽旦到了。
上京城裏張燈結綵,每條街道都擺滿了鮮花,到處洋溢着喜氣洋洋的氣氛。
雲家別院裏一大早就忙碌起來,雲善柔早早便裝扮得當,等着時辰一到就去宮裏給太后請安。
宮門上掛着大紅燈籠,紅綢在風中飄揚,宮道上亦鋪着紅毯,一片紅紅火火。
雲衡和雲善揚被皇帝叫去議事,雲善柔則跟着雲夫人去了太后宮裏,連引路的小太監都是圓圓的臉龐,一看就很喜慶。
太后殿裏,皇后與兩位公主隨伺於太后身側,見她們進來,芩礿公主衝雲善柔眨了眨眼睛。
雲善柔看了她一眼,忙又垂下眼瞼,跟在雲夫人身後向太后行禮。
“恭祝太后日月昌明,松鶴長春。”
“起來吧。”太后說。
“謝太后。”
雲夫人起身立於一旁,雲善柔跟着站在她身側。
“這便是柔兒吧?”太后看着雲善柔說,“已經出落得這般標緻了。”
雲善柔意外地擡眸,快速看了太后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眸。
“正是小女。”雲夫人躬身回道,“太后還記得。”
“當年你懷她的時候,折騰得骨瘦如材,把你母親愁得不行,找我要了好幾個擅婦科的御醫,在府中一直待到她出生,她的名字就是那時候你母親取的,希望她不要太頑皮。”太后想起往事,臉上露出慈愛的笑來。
“母親在世時常常說起你們年輕時在外遊歷的事。”雲夫人回道。
雲善柔這才知道,太后竟與祖母是閨中密友,兩個都是極其灑脫的女子,只是後來走了不同的路,太后入了宮,祖母則嫁入了雲家。太后自此再沒出去過,反而祖母跟着祖父踏遍千山萬水,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人這一生啊,多長多短都無所謂,活得暢快纔是最重要的。”太后感慨。
雲善柔點頭,深以爲然,但是人的際遇誰又能說得準呢?
“太后福澤綿長,乃四海之福。”她說。
太后慈愛地笑了:“這張小嘴喲,抹了蜜似的,真是討喜,不像你祖母,天天和我拌嘴!”
“太后與祖母的感情必然極好,纔會這樣毫無芥蒂地爭吵。”也才讓她至今念念不忘。
太后似陷入了回憶,想了好一會兒,才招招手讓雲善柔走近,拉起她的手拍了拍。
“你的眼睛像極了她。”太后望着她的臉,似透過她看到了祖母,“她是這世上難得的活得通透之人,過慧易夭啊。”
雲善柔垂下眼眸:“不與天爭高低,不與時光爭長短,祖母也許只想要那一人心。”
祖父一生只祖母一個女人,疼了她一輩子,後來祖母因意外去世不久,祖父也鬱鬱而終。
太后握着她的手緊了緊,隨後又輕輕拍了兩下:“她當年也說過同樣的話。”
“我很喜歡她,讓她在宮中陪我住些日子吧。”這話是對雲夫人說的。
雲善柔愣了愣,求救地望向雲夫人。
這宮中的禮儀繁瑣,又要求極嚴格,稍有行差踏錯,輕則受罰,重則喪命,以她的性子必然是挨不住要闖禍的。
“正好,我替你□□□□。”太后不容她說完便打斷了她,就連她身邊的皇后都覺出了異樣,她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起了雲善柔。
這語氣頗有點長輩教訓兒孫的意味,雲善柔受寵若驚,只是□□二字過於嚴肅了,她開始懷疑太后是真的喜歡她嗎?
雲夫人自不敢忤逆太后,只得應下,只是看向女兒時一臉憂色。
只有芩礿公主一臉喜色,調皮地衝她眨眨眼。
壽宴在紫宸殿舉行,太后與皇帝坐在大殿上,受皇室子弟及衆臣來拜。
皇后攜後宮妃嬪坐於一處,皇室子孫坐於一處,大臣們居於一處,家眷們的席位又在另一處。
酒過九巡,太后與皇帝及後宮衆妃嬪紛紛離去,衆人這才放鬆起來,也不拘於各自的席位,互相敬起酒來。
雲夫人也領着雲善柔前去與衆位夫人一一見禮,除了林相夫人,雲善柔還見到了另一張熟悉的面孔。
半年不見,她變成了南江雲家的幺女,而她,則成了太僕卿夫人。
“當年我曾力勸錢進士取你爲妻,卻不想你們原本竟就是未婚夫妻,看來只有我在徒增煩惱。”雲善柔自嘲地笑笑。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三合鎮胭脂鋪的顏氏女竟真的是錢進士的未婚妻,他們二人的緋聞一度爲街頭巷尾津津樂道,如今想來只是爲了遮掩身份做的一場戲罷了。
“夫君每每提及姑娘,心中常懷愧意,他常言姑娘乃女中豪傑,只恨世道無常,他不能與姑娘赤忱相見,待天下昌平,他必向姑娘請罪。”太僕卿夫人道。
雲善柔擺擺手:“道不同,不相爲謀。”她可是小心眼的很。
她曾一度懷疑錢進士的身份,卻因後來發生了太多的事,無暇再去管他。
“夫君卻說與姑娘是志同道合之人。”太僕卿夫人莞爾一笑,又有了幾分當年在三合鎮的模樣。
雲善柔望着她,恍然又回到了三合鎮,回到了那段時光。當年,錢進士隻身前去三合鎮,因前途未卜,主動提出退婚,可是他的未婚妻不同意,毅然決然跟去了三合鎮,幫他遮藏身份。
她說的那句話,一直縈繞在雲善柔在耳邊:“妾恨無報國才,甘做身後人。”
相比他們,她只不過略過綿薄之力對他施以緩手罷了,雖然他並不需要,一如那個人。
雲夫人見她自與太僕卿夫人見面之後就怏怏的,想着她還要在宮裏住上好些日子,便央芩礿公主帶她四處逛逛。
外面的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宮燈相繼點亮,爲宮裏鋪上了一層融融暖黃。
“我央了皇祖母,會陪你一起住在長樂宮,”芩礿公主拉着她的手,兩人分花拂柳,漸漸地,喧囂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消失。
“你要領我去哪兒?”已經走出很遠,雲善柔方覺出不對。
“自然是好玩的去處。”芩礿公主說着折了一枝花在手中把玩。
“你不說清楚,我不去了。”雲善柔停下腳步,站在那兒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