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煜輕笑,“是我讓女皇陛下暫時將你關押在此,但是這睡得被子,喝的茶、酒,還有你日日的喫食,我可從未教人虧待了你。”

    和珅又咬了口雞腿,似乎並不打算買賬,畢竟,如果王煜不上奏搞他,他驕奢淫逸,呸,錦衣玉食的生活至少還能再享受好幾年。

    王煜直直的凝視着和珅的眼,那雙清亮的眼中不帶笑意時真的有些清冷懾人,即便只是平靜無波,卻還是有一種與生俱來的俾睨天下的氣勢,就好像在看可以隨時捏死的螻蟻。

    那眼神看得和珅都有些懼意,和珅垂下了眼,忽然知道這人平時總是眉目含笑的原因了。

    因爲只要他帶了點笑意,就像是溫潤如玉的翩翩佳公子,胸懷寬廣又平易近人;可他若是斂了笑意,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將相,手段狠厲,毫不留情。

    見和珅神情嚴肅了些,王煜才淡然道:

    “司馬懿遠赴西北,一兩賑災銀也沒找陛下要,舉家之力賑濟抗旱三年之地,現在朝野上下都不知道。”

    王煜有些滿意的看着和珅震驚的眼,

    “司馬懿出身微賤,我確實提拔過,但後面官至御史大夫,還是憑他自己的本事,他一個幼時窮慣了的人,位列三公之一多年,也沒生過貪念。”

    “你確實是門蔭入仕,身居九卿,可你明明也曾是胸懷天下的賢臣良才,爲何不堅守初心?”

    這話問的和珅久久也沒說話。

    和珅其實也想不通,明明他和王煜一樣都是門蔭入仕,從五品官員做起,他們二人都是靠着自己的本事,直至官爲九卿之一,和珅的俸祿其實並不低,還因爲大秦政策的關係,連年上漲。

    因爲在大秦,三品以上的官員,就可以有屬地了,屬地上的地方官都會歸處在中央的三品以上官員管理,這政策是大秦開國皇帝創下的,最初是爲了加強中央對地方政策的直接推行。

    官職品級越高,屬地越大,管理的地方官就越多,自然,地方官給的賦稅就越多。

    和珅根本就不缺錢,日常的開銷標準哪怕大些,也不是撐不起,但他就是愛錢,且逐漸貪得無厭,直至開始結黨營私。

    王煜爲和珅倒滿酒,看着和珅的眼,

    “你還記得,當初爲官時的初心嗎?”

    和珅垂眼,似乎在研究這湯上飄了多少油花,但是王煜明顯看到,他的野心值又降了幾點。

    王煜輕嘆一聲,擡眼看向那昏暗的牢房裏唯一的天窗,似乎是在喃喃自語,又像在問和珅:

    “大秦的陰雲,積蓄已久,真的走不到雲開雨霽的那一天嗎?”

    和珅心裏忽然有種悶悶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他突然發現自己的眼前蒙了一層厚厚的黑布,他全身的每一寸感知都在叫囂着衝破它。

    和珅深吸了一口氣,明明坐了幾日的牢都沒有這麼悶,卻被王煜輕飄飄的一句話,觸動了心神,脫口而出道:

    “你如此殫精竭慮,又是圖什麼?”

    王煜轉眸看向和珅,那雙眼裏又帶上了笑意,周身氣勢不再森冷懾人,恢復了溫潤如玉:

    “你與我最初爲官時,清正廉明,勤勤懇懇,沒有片刻忘了國事,又是爲了什麼?”

    和珅的眼神忽然迷茫,有那麼一瞬失去了聚焦,卻很快恢復了清明,他看着王煜清和的眼,低聲迴應:

    “爲了國計民生。”

    王煜淺笑,“是,國計與民生,是爲人臣子,需要考慮的頭等大事。”

    和珅既震撼,又不解:“先帝昏聵,女皇勢弱,你背靠王莽,讓大秦改姓都不難吧,爲何非要爲女皇嘔心瀝血至此?”

    王煜搖頭,笑意中似乎帶了無奈:

    “大秦的天下,是王家看着打下來的,這麼些年,也是王家幫着守住的。”

    “再者,你怎知先帝昏聵?”

    和珅眉頭一皺,這不是滿朝文武皆知的事情嗎?

    “三年前我一夕之間問斬數十人,你以爲是先帝不敢管我?”王煜看着和珅有些懼意的眼,淺笑:

    “那些人本就被我和先帝列入了斬殺名單,先帝纔在東瀛來犯時下旨教他們領兵,而我只是奉命殺人罷了。”

    王煜抿了口熱茶,清潤的茶香讓他的思緒更清晰了些,

    “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問心無愧,先帝傾其一生,提拔出幾個和真正的奸佞互相牽制的能臣,已經是他爲數不多的,能爲女皇陛下做的事了。”

    和珅只覺得脊背一寒,原來這人能官至相邦,統領左右丞相……真的不是靠陪先帝喫喝玩樂上去的。

    有沒有可能……自己沒有被王煜問斬,只是因爲,王煜還念着他爲官時的初心?

    王煜接下來的話卻衝亂了和珅的猜想:“女皇是勢弱,可她也是純正的皇室血脈,是名正言順繼承大秦的人,如果沒有女皇,大秦能在那些虎視眈眈的東西手上堅持多久?”

    和珅這下更加震驚了,“東西?”

    王煜淡笑,“嗯,北羌,東瀛,西岐……南越蠱術,還有北越,哪個是省油的燈?”

    和珅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說點什麼,但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王煜放下筷子,看着和珅碗裏的雞腿,意有所指,

    “你最初爲官時,清正廉明,愛民如子,寧願得罪權貴,也爲你治下的百姓謀福,你有沒有想過,你是如何從一個深受百姓愛戴的好官,成了現在的模樣呢?”

    和珅有些慚愧的垂眸,看着自己滿桌有葷有素的好菜,直言道:

    “許是貪念吧。”

    王煜滿意的勾脣,既然和珅都感覺到羞愧了,那就是真的還有救,於是繼續加了一把火:

    “司馬懿沒有門蔭入仕,背後沒有世家做依靠,可他當時也是飽受愛戴的地方官;直到現在,那憂國憂民的心也未曾變過,西北蒼林城大旱三年,那本是趙匡胤的屬地,他卻不聲不響的去賑災。”

    王煜直直的凝視着和珅的眼,緩慢而堅定的補充:

    “旱災最難濟,若是有國支撐還好,司馬懿只憑自己,怕是要傾家蕩產。”

    和珅有些驚訝,但是賑濟旱災的難度,他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他纔會更佩服司馬懿的胸襟。

    王煜終於扔出最後一顆炸彈:

    “同是先帝一手提拔的能臣,他初心仍在,舉家之力賑災,而你貪污受賄,結黨營私,你真的問心無愧嗎?”

    和珅低下頭,沒有出聲。

    他怎會問心無愧呢?

    可是現在說這些,不也晚了嗎?王煜專門來天牢裏看他一回,就算是罵醒了他,可是他也回不去了。

    木已成舟,他數罪併罰,和珅心裏其實很清楚這一天只是遲早的問題,他出乎意料的是會來得如此之快,更想不到的是,王煜居然能把他的命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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