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煜的回答顯然出乎蘇軾的意料,眉目之間頗爲俊雅瀟灑的男人不免有些怔愣,其實原本蘇軾去問那鄉紳時,對王煜派人送給他的證據是嗤之以鼻的。

    但是就在蘇軾等待鄉紳的回信時,他等來了王煜批閱過的奏疏——其中對他關於國子監的建議提出了很多肯定,哪怕讚美之詞只有寥寥數語,也能看出王煜也是個文采斐然之人。

    而且末尾,王煜居然直接讓他去擔任國子監祭酒的職位,這更是出乎了蘇軾的意料。

    很快,鄉紳的回信也到了,蘇軾知道了真相之後,更慨嘆於王煜的胸襟。

    居然真的有人默默地爲他做了那麼多事,還不告訴他的。

    而他……好像對着王煜就是一頓罵。

    蘇軾又瞥了眼桌案上展開的奏疏,一時心情複雜。

    王煜看到了蘇軾的眼神,那奏疏本就是他沒有收起來,便了然一笑道:

    “蘇先生文采斐然,字句珠璣,這文章寫得大氣磅礴,讓人看了蕩氣迴腸,我就沒捨得把奏疏返給你。”

    蘇軾有些不好意思的輕咳一聲,“大人喜歡留下便是。”

    王煜抿了口茶,點頭道:

    “當然喜歡,只是,你這樣的奏疏,寫給我的還好,若是寫給旁人,怕是又要被貶官。”

    蘇軾無奈的輕嘆一聲:“貶官嘛,習慣了。”

    王煜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蘇軾,決定讓蘇軾瞭解一下殘酷的真相:

    “要是沒有我給你撐着,你這樣的奏摺最多隻能寫出來三本,就得丟官掉腦袋。”

    蘇軾:……!!

    王煜看着蘇軾震驚的眼,淡然補充:

    “你當高俅、趙高、趙匡胤,都是心胸寬廣之人?”

    蘇軾心下了然,他之前那些奏疏,他心裏都有數,完全可以說是見誰懟誰,但是他最多也只是被貶到了九品,一直在六品到九品之間反覆的升官被貶,連一個板子都沒捱過。

    懟到王煜的不必多說,蘇軾這番見過了王煜,也自然可以看得出來,王煜是多麼胸襟開闊、惜才愛才之人。

    那那些和王煜政治陣營上對立的呢?

    絕對不是什麼謙謙君子吧?

    蘇軾忍不住有些慶幸,還好有王煜明裏暗裏的授意,他纔不至於丟官掉腦袋。

    王煜淡笑,看着蘇軾的眼,坦坦蕩蕩道:

    “我一直也沒有讓你升到六品之上,你可有怨我?”

    他不提還好,一提,蘇軾就覺得自己的脖子有點涼。

    他寫寫奏疏,懟他們幾句,就已經要掉腦袋了,要是官至五品,上了朝堂……

    蘇軾捫心自問,他絕對管不住這張嘴。

    到那時,他可能有十個腦袋都不夠掉。

    王煜看他似乎明白了箇中緣由,也不拐彎抹角:

    “朝堂勢力複雜,你剛直不阿,心直口快,雖然只是仗義執言,可是,卻是很容易就會招致殺身之禍。”

    蘇軾心下已經瞭然,聞言笑道:“多謝大人的救命之恩了。”

    王煜無奈的搖了搖頭,

    “等國子監建成,你便是國子監祭酒了,也是正一品的當朝大員,可不能再像從前那般了,知道嗎?”

    蘇軾震驚且無奈的點了點頭。

    王煜莫名的看出一絲委屈的意味,只得笑道:

    “你有什麼話,只管和我說便是,想當朝懟人時的說辭,只管全都寫到奏疏上給我,切記別直接呈交給女皇陛下。”

    這倒是讓蘇軾有些意外,但很快,王煜就解答了他的疑惑,“女皇陛下身邊的眼線衆多,只有我呈交給她的奏疏纔是確認無誤的會送到她手上。”

    “謝大人提點!”

    蘇軾點頭如小雞啄米,王煜莫名的想起他和王莽之間專用的信鳥,那小胖鳥在他桌案上喫糕點時就差不多是這樣。

    王煜大手一揮,直接叫了蘇軾的字:“子瞻不必拘禮,直接喚我君清即可,我身上帶傷,只能喝點藥酒,子瞻若是不介意,咱們小酌幾杯如何?”

    蘇軾也是個愛喝酒的,當即大喜,“那下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來人,上酒!”

    ……

    這場推杯換盞持續到半夜,才堪堪結束。

    王煜幾不可察的嘆了口氣,單手支着眉心輕輕的揉,擡手喚來暗衛,讓暗衛把睡得人事不知的蘇軾擡下去。

    蘇軾這酒量還真不是蓋的啊。

    王煜有些無奈苦笑,還好孫尚香給他送來的藥酒度數似乎並不高,不然他早被蘇軾喝趴下了。

    但饒是如此,王煜還是有點上頭,覺得眼前的世界都在晃,連視線都有些模糊。

    用一句話來形容,大概就是——“牆走我不走”吧。

    義妁剛推開門,就先被滿屋子酒味嗆得皺起了眉。

    然後她就看到了趴在桌案邊上,似乎已經喝傻了的王煜。

    義妁:……

    她早晚得扎的他不敢再喝酒。

    卻還是輕嘆一聲,無奈的摸了摸他的脈。

    見不僅沒有異常,似乎還有好轉的趨勢後,義妁的神色這才緩和了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王煜挪回榻上。

    翌日,王煜是被門外的喧譁聲吵醒的。

    王煜揉着眉心,擡手召來暗衛,

    “是何人在吵鬧?”

    即便孫尚香送過來的藥酒後勁兒並沒有那麼大,也不會頭痛,但是醒太早了還是會暈乎乎的。

    王煜有些不願睜眼,只聽暗衛不帶一絲感情的迴應:

    “是貂蟬姑娘養的花,被別的婢女折了,她們二人就鬧起來了,紅芸去蒼霖院安排宇文宏駿的事宜,暫時不在府中。”

    “嗯。”王煜應聲,一時心情複雜。

    是他破例讓貂蟬在外院打理植物,紅芸不在府中,別的能管事的婢女,也不敢管聽竹苑之內的婢女,暗衛只受令盯着貂蟬的行事,但是卻是不能隨意插手的。

    王煜坐起身,看着自己身上明顯被換過的衣裳,隨口問暗衛:

    “昨天我喝醉之後都有誰進來了?”

    “是義妁姑娘,她過了一會兒之後還讓婢女來收拾桌案。”

    暗衛看着王煜頓時就一言難盡的臉色,沒敢說話。

    王煜暫且把義妁來給他換過衣服的尷尬擱置,聽着外面愈演愈烈的吵鬧,不情不願的起了身,“走吧,隨我去看看。”

    王煜帶着暗衛出門時,貂蟬正在內院門口附近,和另一個婢女爭執的面紅耳赤。

    貂蟬手上捧着一個花盆,但是上面只殘存了幾個花枝,顯然是被人折了。

    “大人!你給奴婢做主啊大人!”

    一見王煜,剛剛還柳眉倒豎的貂蟬面上頓時滿是委屈,捧着花盆,又柔又媚的桃花眼裏漾滿水光,可憐兮兮道:

    “這花奴婢可是精心照顧了好些天,想帶來給大人的,哪成想竟被她毀了去!”

    那婢女當即反駁道:

    “你當大人什麼來路不明的花都要嗎?萬一有毒怎麼辦?”

    這不僅在嘲諷貂蟬照料的花,也是在嘲諷暗示貂蟬的身份,和她最近得到的進入聽竹苑外院的特權了。

    王煜有些頭痛,本來昨晚就喝了太多酒,大清早的又被吵鬧,再好的脾氣,也有些架不住。

    送早膳的婢女都還沒來呢,這倆人先在他門口吵上了!

    而且,這倆人的身份,可都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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