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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咋縣委大樓能有啥事急成這樣，還是有什麼毛病？
幾分鐘下來，葉飛氣喘吁吁，滿臉是汗……
難怪，捂着嚴嚴實實地棉大衣、矇頭蓋臉地跑步，能不出汗嗎？
咚咚！葉飛抱着新華書店買到的列寧全集，輕輕叩擊了兩下張春生的辦公室。
“請進！”
“你好！張局長……”葉飛進了門連忙打招呼，卻氣喘吁吁上不來氣。
“……”
張春生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穿着厚厚的大衣，抹着汗水倚靠在門上，臉上帶着幾分歉意的笑。
還沒等他反映過來提問，這個年輕人已經自報家門。
“張局長，我是沙河大鯊魚食品的葉飛，旺角公社小黑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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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春生似乎恍然大悟，似乎想起了什麼——“你就是在春節團拜會上做報告的葉經理吧？看着你有些面熟呢！”
“是我！張局長，我這次是帶着村裏生產隊領導和幾百號鄉親的願望，來找來的。”
“有什麼事情這麼急？坐下來談。”張春生對上號，客氣地招呼道。
葉飛笑笑，掏出手絹擦擦臉上的汗，用手指捋一捋散亂的頭髮，帶着感激的神情坐了下來。
他說：“張局長，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公司目前在蒲霞經營穩定，也有可觀的盈利。我想在村裏建個廠子，給鄉親們個工作機會，帶動村裏一起致富。”
葉飛說着，眼圈有些紅，“局長您是不知道，我們這個村山地多，大集體生產，一年下來鄉親們飯都喫不上，一年有幾個月還得喫代食品！”
張春生聽了，也有些難受，這都八十年代了，縣裏有的窮村還在六十年代的代食品。只是沒想到，缺糧這麼嚴重，得喫幾個月？！
代食品，張春生也喫過，當時是三年困難時期，他正上上學……
所謂代食品，名字起的好聽，那東西可真難以下嚥啊！
三年困難時期，代食品一般是農作物類的，那是用來做牛馬飼料的農作物的秸稈、根、葉和殼。張春生記得，那些用小麥、大麥、玉米、高粱等的葉、稈、根及玉米皮、玉米芯、稻穀殼等作的菜團團，妹妹吃了拉不出屎，哇哇哭，那場面他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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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也用野菜的根、葉、皮、果實等，如榆樹葉、樹皮、橡子、芭蕉芋、蘑芋、石蒜、土茯苓、大百合、野莧菜、洋槐葉、沙棗之類，和上一點玉米麪，做渣做餅子。
在糧食極度匱乏的情況下，採集和生產各種代食品，不失爲一種動員羣衆渡過難關的辦法。不過，許多代食品幾乎沒什麼營養可言，仍難以遏止浮腫病和非正常死亡的發生……
葉飛看着張春生，繼續說：“我想租着村裏廢棄的廠房，給村裏交房租，村裏人還可以工廠上班。可問題的卡在政策上，有人說集體的房屋出租給國營單位可以，出租給個人，怕犯了支持私人經濟的錯誤。”
“這不，我們村的老書記說，只有找土地局的張局長！而且我臨走的時候，鄉親們把我送到村頭，我的壓力太大了，感覺對不起那些苦苦期盼的鄉親們！”
說着，葉飛的眼睛又有些溼潤了。
……
張春生看着風塵僕僕、滿頭是汗爲此奔波的葉飛，不由得產生了深深的同情之心。
葉飛這麼年輕，能夠敢於下海經商，而且敢作敢爲，胸懷保護，也讓比他年長不過十歲的張春生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自己也是農村出來，自己能給村裏做點什麼？
可以，集體房產出租給私人，確實是個政策問題。而且是個容易犯忌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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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經理，不要激動。做事業不可能一帆風順，一步一步地來……”張春生給葉飛添了茶水，安撫道。
也就是說，集體資產出租給私人，目前還缺乏理論和政策依據。
葉飛自然也明白這一點，他說：“張局長，土地聯產承包在沙河展開後，這種情況還會更多。一邊是集體資產的閒置，沒有變成生產資料變成生產力，另一方面市場需求卻無法得到滿足。這跟經濟建設爲中心的思想是不一致的。”
這話說得張春生連連點頭，說：“你說得很好。也很對。我們在調研中也發現這個動向。”
“唉……”他嘆了一口氣，“老百姓想幹事，我們也想支持，現在看要等政策出臺了。”
“張局長，我想讀給您聽聽，可以嗎？”葉飛心想，自己設計的見面交流目的已經達到，沒有被拒之門外，贏得對方的理解和同情。
現在，該是亮出殺手鐗的時候了！
“你說！”張春生有些詫異地看着葉飛，只見他打開白皮紅字的一本厚厚的書，翻到其中的一頁讀到——“住宅、工廠等等，至少是在過渡時期未必會毫無代價地交給個人或協作社使用。同樣，消滅土地私有制並不要求消滅地租，而是要求把地租——雖然是用改變過的形式——轉交給社會。”
“噝……”張春生心裏說，你還真不簡單，看來是有備而來，“這是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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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列寧全集中引用的導師恩格斯的話。可以看出，兩位導師對這個問題的態度。”
“這是兩位偉人說的？！你確定？”張春生興奮地差點想站起來問。
葉飛趕緊把書送上前，細聲細語地指給張春生看……
“太厲害了！葉經理，你牛啊……”張春生滿面春風，笑了起來。
看着張春生欽佩的眼神，葉飛心裏也暗暗地樂：我牛啥呢，這又不是我說的，也不是我找出來的！
這段話是前世深圳一位房地產局的幹部找到的。他叫駱錦星，當年他面臨葉飛和張春生一樣的困惑。爲什麼好事辦不好，非要默守過時的舊規矩？這位房地產局的幹部憋着一股勁兒，翻遍馬列原著，找到了上面的這段話。
然而，反對者的理由也很簡單，共和國的國有和集體資產和土地、房屋，怎麼可以出租給資本家去謀利呢?
所以，關鍵的決策權還在於人。在於張春生。
“有了這段理論，就有擋箭牌了。你租賃集體房產這件事情，可以安心回家彙報父母了。”
正在這時，張春生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他接起來，原來是市府辦的祕書打來的，問葉飛有沒有走？本松縣長讓葉飛忙完再去他辦公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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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春生心想：“難怪這年輕人縣長喜歡，我也喜歡。”
葉飛聽了張春生的表態，如釋重負，渾身說不出的舒坦。接下來，就要回村大幹一場了，吳旭利、王振仁之流垃圾，很快會被歷史前行的滾滾洪流所沖洗走。
而對於自己和史本松、張春生這些人，他又想起朋友吳曉波的在書中說的話——
“80年代出現了兩股改革力量:一股是執行改革開放政策的黨政幹部，他們的處境和思路，很像清末自強派，是所謂‘體制內’的改革者;另一股則來自知識分子，特別是青年學生。
張春生撂下電話，對葉飛說：“有依據，我就敢做主，我相信社會上的討論和爭議過後，上級會有明確文件定性的。你放心回村，土地所的同志會村裏去看的。”
不待葉飛道謝，他接着笑道：“葉經理，不是我下逐客令，是本松局長請你過去，看來有事情要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