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收拾自己的鋪蓋，給葉飛一起去吧！”老頭嘴裏唸叨着眼不見心不煩，心裏其實對兒子此行懷着很大的期待。
他憧憬着——就像之前多少次幻想兒子能如自己所願一樣——兒子能夠近朱者赤，變個樣子出現在自己面前……
在汪汪的狗叫聲中，一個小小身影跑了出來，嘴裏快活地喊着，“二哥回來啦！”
葉彩霞身後，是葉大海、王桂榮、葉振國，還有二狗等幾個人。
已經晚上10點半了，很明顯，家裏和廠子的人一直在葉飛回來。
“怎麼喝成這樣？”葉大海攙着葉飛進屋，旁邊的王桂榮抱怨着。
路上仗着一口氣，酒勁兒不斷上涌，現在葉飛頭疼得很，一側跳得厲害，感覺血管快爆了。
他只想睡覺，一下子撲到在牀上，衝着衆人擺擺手，然後將被子卷在了頭上。
說到周勃，葉大海在工廠見過。他用不着聽葉飛的大舌頭介紹，打個招呼一起扶着葉飛進了宿舍。
“喝多了就睡，酒德不錯。不像我，喝醉了就要拉着人胡侃。”
周勃跟在身後，看着這個自己的新老闆，暗暗跟自己比一比。
他想，今晚要不是在家裏，有老爸在場，自己放開喝起來，二斤白乾酒不成問題。
“看來白等了！明天等小飛酒醒了大家再商量商量吧。”葉振國嘆口氣。
次日黎明，葉飛被尿憋醒，這才清醒過來，想起昨晚喝得盡興，聊得也盡興，尚有幾分餘味未盡。
還是困，他回頭睡下，卻不知天亮後，葉振國、葉大海他們輪番來看過自己。
若在往常，各地的經銷商在5點多就陸續趕過來提貨了，車水馬龍，一副熱鬧景象。
可是，自從周邊幾個縣市的國企工廠加入競爭，這種採貨場面已經許久不見了。
……
“咱們的罐頭，庫存已經壓了3000多箱，大約7萬罐的貨。”葉大海聲音沙啞，上火了。他正在會議上通報半個月的銷售狀況。
“從一些經銷商反饋的情況看，有人已經私下降價了，但形勢仍然不樂觀。原因在於，幾大罐頭廠以沙河肉聯廠、蒲霞罐頭廠、海陰罐頭廠等聯合降價，爭奪我們的市場。”
會議室，氣氛很嚴肅，誰都清楚，壓貨7萬罐意味着什麼，那是10萬元的庫存啊。
這在小黑山簡直是一個嚇死人的天文數字。
大鯊魚罐頭廠的銷售部門，葉大海牽頭，頭腦靈光的譚喜光已經調任銷售部，負責處理各級經銷商之間的問題和矛盾，與他一起制定銷售計劃。
這段時間，所有人都沒有打擾葉飛的。
學習，考大學在農民心中是比天還大的事情。而葉飛能夠接觸的信息，只有李東山這一個經銷商。
問題恰恰出在這裏——李東山沒有受到其他罐頭廠的太大沖擊——他的渠道和口碑已經形成，其他商品撼動不了。
對別的地方的市場變化，葉飛根本就不掌握！
譚喜光是個樂天派，此時也樂不起來了。他說：“我們已經降價2毛了，利潤都讓了出去。要求各經銷商嚴守各自的陣地，加大推銷力度，但是效果並不理想。”
“更可氣的是，有些經銷商押着我們的貨款，偷偷去進其他工廠的賣……”
葉飛意識到，問題已經比較嚴重了，如果連二狗都樂不起來，罐頭廠這幫人的軍心直接就散了。
很多農民，是把罐頭廠這活兒當做兼職來做的，現在形勢不好，就把精力放在了剛分到的幾畝地上。
王家人，尤其是王振仁、王飛這些人，開始陰險怪氣地在村裏散播風涼話，“一個小崽子還翻了天？大家好好種地是正經，跟着別人混那就是傻瓜。”
對罐頭廠的情況瞭解越多，葉飛有點後悔這段時間對生意關注的太少。
你不能把生意當做個“小三”看，只有讓她排在正房的地位，你才能把事兒做好。
眼下，會議室十多號人，籠罩着悲觀壓抑的氣氛，因爲大家看不到希望了。這是最可怕的。
葉飛思忖着，罐頭廠將是自己未來事業的根據地，根據地不能做到風生水起，向外地外省的擴展談何容易？而且，自己馬上要推行的股份制工廠管理模式，正準備推出試一試效果呢？
他相信，任何事情都有解決的辦法，只要分析好形勢，採取正確的戰略戰術，總會有出路的。對於自己宏偉夢想，現在纔是起步，纔是萬里長征第一步！
葉飛喝口水，站起身，笑着掃視了一遍在場的所有人。
“各位，我首先想問一句，工廠現在形勢，你們收入狀況，比起開業前、比起一年前，到底哪個更難？”
“當然是以前難了！”王翠宏都忍不住喊出來。
“對，以前飯都喫不上呢？”
“工廠能開起來，就是老話說的頭三腳第一腳。裝修完了說不讓租，我那一晚上沒睡，兩隻眼睛睜着就是合不上，心裏壓力大啊。”
很多人附和着說，葉振國的感慨也引來不少人的符合。
葉飛說，“與公家單位的競爭，早晚有這一天。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我的觀點是，早打好！”
有的人聽起來有點困難。王翠宏的眉頭鎖得最緊，他疑惑地看着葉飛：爲什麼有了競爭才更好？大鯊魚工廠一家幹不更好嗎？
葉飛繼續笑着解釋：
“我們咱們跟同行業的國企必有一戰，是因爲我們搶奪了人家的市場，也就是從人家碗裏搶飯，人家一定不同意。”
“早打更好，是因爲將來我們面對的不但有公家的企業。市場很快會冒出很多像我們一樣的企業。早把這一仗打好，我們就先入爲主，把我們的名聲叫響了。”
“打起來又怎樣？我們自己的企業，機動靈活，自己做主。蒲霞搞水產的國企不牛x嗎?他們碰到大鯊魚，最後也只得俯首稱臣。”
……
喔，有人的輕輕點頭，這話有道理啊。
周勃坐在葉飛旁邊，上班第一天，所有人都如臨大敵，讓他感到有些刺激，有些興奮。
“下面，我想說一下我們工廠應對競爭中的問題出在哪裏？”
葉飛目光炯炯，掃視着會場。他看到，此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
這其中，有王桂榮充滿慈愛的目光，有譚喜光帶着幾分懷疑的目光，有王翠宏充滿期待的目光，還有菊子姐好奇的目光……
“我們的之前的營銷，用偉人的話說，叫做犯了左傾主義的錯誤！”
“這是個什麼錯誤，聽我來給大家分析一下……”
——偉人從小熟讀孫子兵法，前世葉飛喜歡讀毛選，讀了不下五遍。他從中發現了兩個字：鬥爭。他認爲毛選就是講得鬥爭的藝術。領導人民鬧革命的鬥爭的藝術。
商戰，何嘗不是一場戰爭？何嘗不需要鬥爭的藝術。
“左傾主義，就是陣地防禦，期望禦敵於國門之外，打消耗戰。具體到我們工廠的銷售，就是僅僅希望用價格這一微薄優勢，去對抗資產規模、品牌影響力、銷售渠道都優於我們的對手……”
菊子舉起手了，她有疑問，“葉經理，你說的都是實情。我相信大家都知道你分析得對。可是，我們實在沒有想出什麼好的辦法啊！”
“你說，我們該怎麼辦？你說，大家一定會一條心去幹的！”
周勃一直沒有發言，因爲他覺得這個場合，自己剛來，妄談什麼一見不合適。
他看到，很多人對於菊子的話露出贊同的神色，目光也都看向了葉飛。
葉飛，你有什麼高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