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玉虛宮下來後,卿雲便十分坦然的將心放在了肚子裏——道長既然發話,那麼即使到時候保不住她,也能保得住一衆鏡湖生靈,所以她便十分聽話的認真繪製起崑崙生靈志來。
除了每日晨時研習功法、晚間與后土抵足而談,卿雲將白天的全部時間與心思撲到了崑崙志的繪製上,力圖精益求精。以往的洪荒志只描述形態,卿雲卻詳細的描述了形態、習性、喜好、特長及分佈;以往的洪荒志只記錄大妖與名草,卿雲卻不分強弱卑賤,逐一親自探訪瞭解,還會像金雕與天麻等人求證。
探訪的結果是令卿雲驚訝的——對比以往洪荒志中關於崑崙生靈的記載,那些曾經赫赫有名的大妖與名草十有五六已經絕跡,一向超然世外的崑崙墟都是如此,那洪荒大地上折損的比例豈不是更大?
訊息和見解最爲廣博的金雕直言洪荒大地如果從盤古開天后有記錄時算起,大妖與名草到如今怕是十不存三。天麻寬慰卿雲不要只看大妖與名草,靈力低微的飛禽走獸與草木水族,據她判斷十萬餘年來存世率可達十之七八。
晚上同睡時,卿雲自然也與后土談論了這個話題。
也許是因爲活得時間夠長的原因,后土雖然生性溫厚悲憫,但看問題卻總能一針見血,她微不可察的嘆了一口氣,然後有些感傷的和卿雲聊了起來。
“我們祖巫自從盤古大神開天闢地便擁有了靈識,看慣了洪荒天地上的你興我衰、此消彼漲,那些已經滅絕了的種族當年何其驚豔四方、風光無兩,卻最終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甚至沒有河邊的雜草綿延的時間長。”
卿雲遲疑的問出自己的疑問:“它們都如當年的龍鳳麒麟三族一樣,爲天道所不容嗎?”
后土瞬間意識到雖然卿雲一直與龍族牽扯不深、甚至可以說是遊離在龍族之外,但是對於自己龍族的身份卿雲還是認同和介懷的。想起龍族如今的境況,后土溫和的用手掌拍了拍卿雲的後背,示意她不要難過。
“三族當年分掌洪荒,如果沒有天道的同意和支持,他們能做到嗎?三族後來走向滅亡,並非是天道不容他們,而是他們做了讓天道不容的事情。”
后土笑了:“天道玄妙無比,我自是不能參透,但我想天道定然不是一天一個樣的。”
卿雲也被后土逗笑了,笑過之後,她向後土提出了自己的第二個疑問:“那爲何力量強大者隕落多,力量微弱者隕落少?難道強者更容易做出讓天道不容的事情來嗎?”
如果說來鏡湖之前後土對卿雲只是滿懷感謝,那麼通過深入的相處和交流之後她是真心喜歡卿雲的心無雜念和伶俐聰慧,對於卿雲的疑問她毫不藏私,像教導自家後輩一樣循循誘導。
“你回憶一下龍漢大劫中隕落的種族,便知有心生妄念自取滅亡的,有裹挾其中身不由己的,有無力抵抗無辜遭殃的。凡是你能想起來的,對比河邊的雜草而言他們都是強者。”
卿雲自然是一點就通:“那便分爲三種:心念不正、思慮不周和能力不足。譬如三族便是心生妄念,裹挾其中的明知不妥卻沒有想出規避和保全的辦法,無辜遭殃的則是太過弱小難以自保。”
后土存世數十萬年,自然知曉玉虛宮讓悟性極高的卿雲繪製崑崙志不僅僅是爲了全了“懲罰”的名義和把卿雲拘在鏡湖,更有藉機點撥之意。后土自然不介意自己再推卿雲一把:“你爲何只問爲何會滅亡,卻爲何不思考爲何能生存?”
卿雲有心鑽研生機大道,這個問題自然是早就想過了的:“因爲他們想盡了一切辦法想要活下去,越是微小的生靈,心念之堅定越讓我動容。”
卿雲說到這裏,十分鄭重的坐直了身體,可見她心中的敬意和鄭重:“我這些日子親刨過那些那些雜草,他們埋藏於地下的根系有地面莖葉的二十餘倍之長,只爲能夠吸收更多的水分。崑崙深處的密林中,有一種通天樹,細小的枝幹爲了能夠曬到太陽,可以一直長到數百米高,還要保持枝幹不被風和攀援的動物們颳倒。”
后土微笑頷首:“這說明了什麼?”
卿雲略略思索,心中便已是一片釋然:“自然是生爲念,滅亦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