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雲嚇了一跳，這也太迅速了，難道這個元神的主人生前無比強橫？
“我是一條白龍，我來炎虛燼找我的朋友。”卿雲無法探知到對方的情緒，只好硬着頭皮回話。
“你的朋友？他是誰，叫什麼名字？”聲音波瀾不驚，卻壓迫感十足。
“他叫芷陽，原來是一隻青鳥，後面涅槃後成爲了一隻綵鳳。成爲綵鳳後他給自己起了一個新名字叫彩雲。”
對方沉默了很久，卿雲看着幻境中的畫面靜止不動，暗暗想着這個元神的主人法力一定很強大。她等待了一段時間後，小心說到：“前輩，我進入炎虛燼是得到了如今鳳族族長同意的，並非擅闖，還望前輩見諒。我還要去找我的朋友，如果您沒有其他想問我的話，懇請您送我出幻境吧！”卿雲說完，恭敬的行了一個晚輩禮。
“你爲何要來找他？”聲音中的壓迫感似乎少了一些。
“我來幫他消除執念，助他道心圓融，成功涅槃。”
“休要騙我，鳳族涅槃幾時需要悟道了！”
“前輩，您法力高強，定能看得出我是否說謊。他確有執念未消，所以他纔會在第一次涅槃成功後還需要再次涅槃，如果他的執念一直在他會有危險的。”
“他的執念是什麼？”
卿雲想要開口，但話到嘴邊卻遲疑了。在對方的元神幻境中她沒法說謊，因爲對方能輕易察覺到，但是如果說出芷陽的執念是自己，這位元神的主人會不會日行一善爲了同族的後輩將自己給滅了？
“我大概知道一些，但如何消除我得見到他再定奪。前輩，您是否想知道鳳族如今的境況，我可以簡要的說給您。”
“你計劃如何消除執念？”卿雲感覺到對方似乎“直視”着自己，藏在袖中的手悄悄發力，實在不行只能硬跑了。
“我曾是鳳族五大神將之一，你逃不出我的幻境。”
“您和我之前遇到的元神都不一樣，您爲何對我的朋友如此感興趣？”
“把你知道的關於他的事情，包括你與他的故事都說給我聽，聽完我若是滿意就放你出去。”語氣中有一絲難以言說的彆扭。
“我可以說，但希望前輩聽完之後能放我出去。”卿雲屈身行禮，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在心中形成，但是她不敢確定。
“我和他是在崑崙五花海相識的，那時候很多父母征戰無人照料的幼童都被送去了五花海。他有一次練功用力過猛被燒焦是我把他拖到水中救治的，從那之後我們便一起躲在林子裏，當然他也救了我一次。”
見對方沒有出聲，卿雲繼續說：“後來我被父親送到東荒避難，他受父命在東荒阻擋魔族，機緣巧合下我又救了他一次。彼時東荒已經沒有一處安全的地方，他爲了感謝我救他，就在東荒擋在我身前護了我三千年直到浩劫結束。”
對方依舊沒有出聲，卿雲便昂首問到：“前輩，我繼續說嗎？”
“說。”
“本來我們倆約定好浩劫結束一起去蓬萊定居的，但是最後沒能成行。我被帶回了崑崙，他被帶去了天宮。他的父親奉道祖法旨執掌天宮，他成爲了皇子。”
對方的一直沉默讓卿雲覺得自己的猜測可能是錯的，但卿雲也只能說下去：“他非天后所出，在天宮一直過得很難，但他卻從未因爲懼怕別人的攻訐而斷了與我的情誼，數萬年來教授了我很多東西，更幫助我尋訪天地靈水。甚至，不顧身世懸殊與我約定做神仙眷侶。”
卿雲說到這裏，聲音已經從追憶往昔的黯然，變成了泣不成聲的哽咽。“後來天帝命他迎娶大族嫡女，他爲了不將我牽扯其中赴九幽平叛，被天后設計命懸一線。我趕到時他已經昏迷，我無奈之下便將他送到鳳族涅槃。”
“他爲何要再次涅槃？”
“崑崙玉虛宮的道長說他有執念未消，需要再次涅槃。”卿雲說完定了定，繼續說：“我曾勸他無需冒險，但他再次涅槃是爲了護我脫離險境。”
“他再次涅槃失敗了？”
卿雲猶豫了片刻，關於寂滅之道是不能說出去的，因此她只能含糊的回答：“成功了，但是他只留了一幅手書便又去涅槃了。”
“手書寫了什麼？”
“卿雲吾愛，切勿逞強，萬望珍重，等我歸來。”
“那你爲何還要來？不信他嗎？”
“一位前輩告訴我只有道心圓融他才能順順利利，所以我要來幫助他消除執念。”
“他性情如何？幼時和長大後很艱難嗎？”
“他年幼時有些傲嬌，很要強，但是很善良。長大後和煦端方，聰慧敏銳，樣貌十分俊逸。幼時他因爲不是金烏曾遭過一些恥笑，練功走火入魔被燒焦是因爲他想修煉成金烏，但是長大後他便沒有這個想法了。”
卿雲愣住了，雖然她已經基本確定了心中的猜想，但是沒有想到對方會就這樣直白的問出來。對方聲音中被壓抑和剋制的顫抖，讓卿雲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從未與我討論過這個，所以我也不知。”卿雲說完，恭敬的跪地，一絲不苟的行了晚輩叩拜長輩的最重的禮節。
起身後，卿雲一時之間有些侷促和緊張，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思忖片刻後卿雲屈身行禮問到：“我一路走來細細想過，或許芷陽心中的執念也會有一些是關於您和天帝的，您可有話帶給他？請您相信，我一定帶到。”
“他將鳳冠上的翎羽都給你了，我怎會不信你。”聲音中的威嚴終於少了幾分，同時多了一絲黯然。
卿雲恍然大悟，她早該想到了，她身上最有芷陽氣息的一定是穿在她身上的九彩霓裳。
“我當時既然爲了給鳳族尋一位助力而讓他擁有那樣一位父親，更在鳳族的責任和母親的責任中沒有選擇他，他即使怨恨我也是應該。”
“幻境中出征前點兵的場景是您離開他的場景？”卿雲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是，那時芷陽不足萬歲，且因爲他不是鳳凰，我怕他被族中孩童恥笑，就讓他父親把他接走。”
卿雲沉默，因爲芷陽在父親那裏同樣遭受到了恥笑和排擠。
“他父親，對他很不好嗎？”
“天帝日理萬機總是要以大局爲重，芷陽與戰神東皇更加親厚。芷陽在九幽身隕後，東皇在千餘年後掃平了九幽，也算是爲他報了仇。”
“爲什麼不是懲治天后？”話出口後，那道聲音便嘆道：“一個沒有母親庇護的孩子，能怎麼樣呢。”停頓了一下，復又問到：“既然親厚，那東皇爲何不與你一起來炎虛燼？你仙力如此低微。”
卿雲沉默了，自己如今都要被說仙力低微，那換成當年得被說成什麼。她將心中的腹誹按下，斟酌着用詞：“前輩有所不知，鳳族與龍族如今在洪荒都處境尷尬，十分式微。因此我是偷偷將芷陽送去鳳族涅槃的，天宮並不知道他還活着。”
“帝俊並未善待鳳族？”聲音中充斥着不可置信，“天后非鳳族女子？”
“龍鳳麒麟三族浩劫後都已不復往日盛況，天后並非鳳族。”卿雲硬着頭皮說到。
“是我想錯了，我既然知道帝俊心有宏圖更甚於情誼，又怎能期待他有情有義。我選擇了族人，帝俊選擇了宏圖偉業，唯獨芷陽沒有人選。”
“您不必過於自責，芷陽不一定會怨恨您。我的父母亦在浩劫中身隕，我的母親選擇了去踐行天命責任，我的父親選擇去陪伴母親。我雖然十分思念他們，但是我卻不怨恨他們。”畢竟是芷陽的母親，卿雲試圖去安慰她。
“不一樣的，天命責任是不能選擇的，但是我當時是有選擇的。”那道聲音似乎陷入了回憶，語氣也更加哀傷：“族長和我說，可以讓我留在後方方便照顧芷陽，但我卻拒絕了。可當我在點將臺出發前看到芷陽跑過來的身影時，我內心動搖了，但那時已經不容我反悔。我本來可以有選擇的，也正是因爲有選擇，我數萬年來纔會更加痛苦。”
“有選擇更痛苦？”這顯然顛覆了卿雲既有的認知。
“對，‘我本可以’遠比‘無能爲力’更痛苦。”
“浩劫結束後三族均是十不存一，芷陽失去母親的庇護不是您的錯。”即使芷陽的母親留在後方，最後也不一定能活下來。
“你無需勸慰我了。你身爲芷陽摯愛，能爲他獨闖炎虛燼我很欣慰，他沒有愛錯人。”聲音中的哀傷已經消失不見：“芷陽鳳族血脈有缺，這道元神之火能幫助他補全不足，亦能助你平安度過接下來的幻境。”
一團無形的火焰在卿雲的眼前出現，卿雲正糾結着如何保存，卻見火焰自動附在了九彩霓裳之上。
“我拿走這道元神之火，您會如何？”雖然卿雲很想幫助芷陽，但是卻不忍他母親的元神受到影響。
“無礙，有沒有這元神之火都不過是在這炎虛燼中飄蕩。”聲音中多了幾分釋然：“能夠彌補我的遺憾，即使讓我陷入沉眠我也甘之如飴。”
“您會陷入沉眠嗎？”
“五萬年之後，這一片的元神都會陷入沉眠。告訴他是我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我希望他以後做任何選擇都不會後悔。”
卿雲本想行禮後再道別，卻沒想到自己剛有動作便被送出了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