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凰一族數萬年來沒有新生的雪凰，我們其實也想過其他原因。”金晗很深沉的嘆了口氣，然後看向卿雲。
卿雲知道此時自己應該問一句：“是什麼？”但想到金晗之前的蓄意引誘，決定先看看這老頭想幹什麼。
“說起來，這也是鳳族這數萬年來一件憂心，但沒有辦法解決的事情。”金晗說完後看到卿雲還是沒有開口，便調轉話頭：“正巧，和你眼下面臨的事情正巧兩廂碰上了。”
“何事？”卿雲雖然不是循規蹈矩的性格，但金晗畢竟是長輩，自己又剛剛撿了雪吟的一個大便宜。
“是這樣，你掌握了雪凰一脈冰系功法的事情，不適宜對外說，你明白的吧？”卿雲終於接茬，金晗鬆了一口氣。
“嗯，龍鳳兩族身份敏感，裏邊還牽扯到芷陽的身份和他悟道的機密。”卿雲點頭，確實不能宣揚。
“鳳族內部，也不能實話實說。”金晗撫了撫鬍鬚：“要慎之又慎，所以你成爲鳳族客卿的事情需要另有緣由。”
“族長請講。”涉及芷陽，卿雲直身正色道。
“對外嘛，就說老夫很是敬佩你小小年紀便仙法卓然，精研控水布雨之術，以造福洪荒爲己任，故而在崑崙墟玉虛宮讓你來鳳族給幾個不成器的後輩講講心得。”金晗說得很是道義凜然。
“對內嘛，就說你於雪凰一脈傳承有恩，所以得了這個客卿。”金晗頓了頓：“但是不能牽扯炎虛燼，得另尋名目。”
“可我確實去了炎虛燼。”卿雲好奇。
“無妨，你去時和出來時，我都派心腹將沿路的人遣開了，這幾日我也設置了結界，別人探不到。”金晗擺擺手。
“你和我去一趟北荒。雪凰一脈的族地是北荒，那裏終年天寒地凍且被冰雪覆蓋，因此浩劫後天宮和巫族也沒有人接管，只有我鳳族派了一兩個人守在萬年冰川下的淨水河邊，留意是否有新生的雪凰會破冰而出。”
“我們要去河底幫雪凰新生？”卿雲大喫一驚，這樣逆天而行不好吧？
“不是！”金晗臉色黑了兩分：“我怎會行那逆天之事？是讓你幫忙重新冰封北荒。從龍漢大劫初期到如今十萬年了，不曾有雪凰加固過北荒的冰牀，如今那融化的冰牀已經將淨水河湮沒了，這樣下去更不會有雪凰新生了！”
卿雲對雪凰一族實在是不瞭解，所以她小心問道：“雪凰一族只會破冰不會浮水？”
金晗覺得自己遲早要被卿雲氣死，他幾乎是吼出來的：“是溫度不夠低！只有極寒之地才能孕育出至寒、至純、至淨的雪凰！”
卿雲被金晗嚇了一跳，尷尬道：“好說，好說，這是我分內之事，族長您想什麼時候出發？”
“左右這幾日無事，現在就走！”金晗氣憤起身，向外走去：“你收拾東西，我在門外等你。”
一路上兩人自然是隱匿了身形。經過多日的相處，卿雲已經洞察了金晗的外冷內熱，於是說話也大膽起來：“族長，我覺得您是個好族長。”
“何以見得？”
“我剛掌握了一點冰系功法，您明知我尚不熟練，但還是第一時間就帶我去北荒修補。”卿雲說正事神色還是十分正經的。
金晗身形未動，也不答話，顯然是還在介意卿雲猜測雪凰不會浮水。
“您還很愛護芷陽，雖然他不十分聽您的話，而且爲了一個您不怎麼看得上的我執意去修煉極難成功的寂滅之道，讓本就凋零的鳳族失去了一個資質卓然的少族長。即便如此，您還是在盡全力保全他。”
金晗面色更黑了。
“您還很重情義，對彩嵐前輩和雪吟前輩這樣的故友十分掛懷。而且在他們已經逝去萬年之後還願意尊重他們的意願。”
金晗終於轉頭了：“他們兩個和你提過我？”
卿雲覺得自己又要傷害這個老頭的情感了，所以她選擇沉默。
“原來如此。”卿雲其實之前就好奇爲何彩嵐與雪吟不問問自己親人好友的現狀，鳳族如今是何人執掌。“你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嗎？”
“不是朋友，是親人。”金晗的語氣是卿雲從未見過的低沉。
“鳳族各脈嫡支一直都往來密切、相處和睦，在我們這一輩中，雪吟最爲年長，彩嵐次之，然後是我，火靈最小。雪吟清潤溫和，彩嵐堅毅果敢，浩劫尚未開始前三族都在搶着收服小族，父輩那時很忙，我與火靈基本上是雪吟與彩嵐帶大的。”
金晗的神色在悵然中帶着留戀，很多湮沒在時間裏的往事他從沒有和人提過，不知道爲何，今日卻想對着一條外族的小白龍說起。
“我幼時靦腆又內向，除了血脈稍微尊貴點，論天賦和風采遠不及雪吟和彩嵐，但他們卻從未嫌棄和恥笑過我，反而常常寬慰我。後來紛爭愈演愈烈，先是彩嵐代替我上了戰場，因爲鳳族嫡系年輕一輩中必須要有人頂上；彩嵐戰死後火靈悄悄留下書信便隨軍出征了，也沒有回來；鴻鈞組織大軍反攻魔族時，本來族中是派我護衛的，雪吟卻以鳳族嫡系總要有人坐鎮後方爲由換下了我。”
金晗低沉的聲色中充滿了懊悔和自責：“其實每一次都應該是血脈最尊貴的金鳳族最先出人，可他們都一次次的替下了我，讓資質最平凡性情最懦弱的我活到了最後、活了下來。”
金晗說得悲切，卿雲聽得亦十分動容，鳳族人數一直不多，浩劫之後闔族也沒剩下多少人。是深沉的悔恨和沉甸甸的擔子讓幼時靦腆又內向、性情最懦弱的金晗成爲了如今傲慢暴躁又威嚴的鳳族族長。
“彩嵐前輩與雪吟前輩也是爲長遠計，鳳族能在浩劫後安然休養生息與您密不可分。龍族正是因爲血脈最尊貴的青龍一族只剩下一名幼童無法服衆，導致龍族內部四分五裂無人指引，最後兩族被滅、一族去拉車了。”
“若他們還在，定然做得比我更好。”
卿雲最見不得這種悲傷的氛圍，她沉默了片刻之後，轉身問金晗：“族長，既然您與彩嵐前輩如此要好，爲何我帶芷陽去鳳族求助時您是那樣？”
“我哪樣？”
“我快把護族大陣砸破了你纔出來。”
“誰知道你是不是天后故意派過來的？”
“那您就放着芷陽不管？”
“芷陽不一直還有氣息嘛，只要有一絲氣息即可幫助他涅槃。”
“那我要是求助無果便帶着芷陽去別處呢？”
“尾隨並伺機敲暈你，然後帶走芷陽。”金晗無視卿雲質詢的眼神：“天后既然已對芷陽起殺心，那他活着的事情就越少人知道越好。”
卿雲點點頭，片刻後又覺得不對：“芷陽小時候在鳳族呆過，那麼他應該是認識你的，且定與你相熟，爲何從未聽他提及你們有過來往？”
“他回到天宮後，我設法傳信給他讓他不要和鳳族來往的。天帝與天后本就是羽族，自然對原先的羽族之首忌憚非常，所以芷陽與我們聯繫對芷陽、對鳳族都不好。”
“天帝和天后信了？”
“天帝求娶彩嵐時曾與鳳族有過約定，但是他最後沒有踐行諾言。彩嵐身隕後天帝本應該續娶鳳族女子，這一點天后也知情，所以只要鳳族願意息事寧人喫啞巴虧，他們也不好太過。只是委屈芷陽了。”
“那你明知芷陽十分在意我，你卻爲何一直？”卿雲氣憤，也沒見你愛屋及烏。
“芷陽爲何去九幽？彩雲爲何涅槃？如今爲何要九死一生修寂滅之道？我不放火燒你都是客氣了！”金晗的鬍子又立起來了，“再說，讓你們疏遠，對你們兩人都好。”
卿雲知道金晗的說法和做法都是對的，但他看着他們腳下掠過的濤濤大河與遠處的蔚藍海面，半晌之後輕聲對金晗說：“可是總有些情誼是利弊和理智無法阻隔的不是嗎？無法被時間抹平，也無法被我們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