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星的救援從來沒有超過十二小時,所以基本就是萬能的保命藥了。
總共也沒幾份,因爲副作用限制,研究所控制了每個實驗員的配給,結果阿司居然浪費在一個原人身上。
“噓。”阿司擺手,睜大眼睛,繼續蹲在地上觀察。
過了幾分鐘,擔架上那人的呼吸開始平穩,皮膚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謝謝……”那男人說話斷斷續續地,慢慢恢復了樣貌,也就是二十多歲的青年。
阿司不動聲色,他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dna重組,這種事只會發生在研究所的實驗室裏,怎麼可能出現在一個活生生的人類身上,還是進行時。
那就意味着,染色體自己有了意識,自己在進行重組。
所以他用藥劑來測試一下,是不是儀器出了問題。
半小時後,那人又再一次陷入了痛苦中,大部分長好的皮膚又開始紅腫,大量水泡浮現出來,他忍不住哀嚎一聲,瘋狂地抓撓起來。
體內就好像有惡魔在吸取他的生命力,迅速又變得血肉模糊。
阿司徹底震驚了,又從病人身上取了皮膚樣品,手環發出同樣的提示:
【基因正在重組】
這怎麼可能?!
阿吉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只看得見阿司的臉色煞白,“怎麼了?”
阿司猛地回頭,死死地瞪着他,“你身上的機器基因佔比多少?”
“七對。”
“你的問題基因出在哪裏?”
“第四對基因和機器基因不適配,發生在三十歲之後。”
阿司無頭蒼蠅似地原地反覆踱着步,讓過熱的大腦冷卻下來,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
原人就是地球人的複製品,他們一出生就註定了基因的配方,健康或者殘疾,聰明或者愚笨,根本不存在中途調整的機會。
生一場怪病,基因能發生重組?!
這種事連灰星技術都沒辦法實現,四相星是最原始的試驗場,如何能出現這樣的異常?
那些得病的人,又有多少重組了基因,他們變成了什麼樣的“新人”?
“你沒事吧。”阿吉擔心地問。
擔架上那個蠕動着掙扎的病人,遠沒有冷血的指揮官陷入暴走狀態更可怕。
阿司無聲地爆了句地球人的粗話,努力鎮定下來,“可能情況比我們預期的更糟糕。”
“什麼?”
“控制這個試驗場的,傢伙。”阿司不甘心地咬住嘴脣,“也許掌握了比灰星更先進的技術。”
阿吉目瞪口呆,“這不可能!”
這個認知完全衝破了灰星人的底線,他們兩個都不說話了。
枯坐到半夜,阿吉到底沒忍住睏意,先走回休息倉,酣然入睡。
阿司把醫療包裏的藥物都拿了出來,仔細地回想着每種藥對應治療的症狀,沒有,全都沒有。
原人歷史上記載的疾病早就被灰星人擊敗了,他們的基因序列就是天然的對抗藥物。
阿司猛地一咬牙,伸手抓向病人,如果這是傳染病的話……
一時間,某個記憶碎片電光火石地擊中了他,寄生蟲?!
跳了起來,在醫療包的最深層找出了上次治療自己的藥物配方,迅速合成了一份。
擔架上的病人奄奄一息,他孤注一擲,把藥塞進了他的嘴巴。
幾個鐘頭之後,阿司終於卸下緊繃的肌肉,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銀環裏的監測儀器亮起綠燈,【基因樣本來源:四相星試驗場,屬於象國殘次品,非任務列表】
這時阿吉走出了休息倉,瞪着他疲倦的面容,“你要休息一下嗎?“
阿司搖頭,“我們要儘快趕路,我懷疑……“
話說了一半,見烏娜推開門,揉着眼睛走出來,“阿司?”疑惑地看了看面前的兩個人,眼神有些渙散。
“阿司?哥哥?阿吉?阿吉!……”她頓時露出害怕的神情,語無倫次地叫喚起來。
阿吉滿頭霧水,看見阿司慢慢走了過去,蹲下來,摸着烏娜的小腦袋,口氣中帶着一絲無可奈何,“我在。”
烏娜的病情,也在這裏越來越惡化了。
趁着村子裏的人還在睡夢中,阿司帶着他們兩個迅速離開了。在路上他全程拉着臉,下頜繃成一條生硬的直線。
天空中的電子風暴就像靜態的畫面,根本沒有消失的跡象。
無論如何聯繫灰星,信號都石沉大海,沒有回覆。他們成了無源之木,無水之魚,只能繼續前進,去尋找真相和答案。
阿司閉上眼睛,消失的兩百多個實驗員,到底會在哪裏?
“al4891?”一個驚訝的聲音響起。
阿司猛地回頭,盯着說話的那人,紅髮墨瞳,對方看了看他懷裏的烏娜,明顯鬆了口氣,“真的是你,我記得你抱着一個孩子的。”
實驗員的外貌特徵可以隱藏,但說話方式不那麼容易僞裝。
阿司眯起眼睛,認出了這是他第一次進入龍國端城後遇見的新人實驗員,吃了一驚,“你怎麼會在這裏?”
對方十分尷尬,“那個,我,我沒有飛船駕駛證,我是搭了一個同事的飛船來這個試驗場的,那個,我趕過去的時候,他,他開船走了,沒,沒等我,我就只好留下來,等救援……”
阿吉在一旁插嘴,“你沒證,怎麼能執行任務?”
“那個,這一次研究所不是遇見大麻煩了,人手不夠,就把我提前轉正了,我那個證本來就快要考到了,只缺了不到一百飛行小時數……”新人抓了抓頭髮,訕笑着,是個年輕孩子。
阿司垂下眼,“你來這裏多久了?”
“兩天。”他爽快地回答,“我發現龍國人都往象國遷徙,我就打算去象國的王城,看看是不是能收集一些任務。”
阿吉從後面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年輕人有幹勁。”
那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鼻尖,“al48……”
阿司打斷他,“在這裏,你喊我阿司吧。”
對面瞪圓了眼睛,烏溜溜的,嘖嘖兩聲看着阿吉,“還起了名啊,那,你……”
“我是阿吉。”
“ace,jack……”小夥子笑了起來,“你們是搜到了一副地球人的撲克牌嗎?”說完又靦腆地笑了笑,“那,我跟着你們的規則吧,要不我就叫q,黑桃q。”
阿司倏地蹙起眉,“你是女性?”
倒不是因爲q是皇后牌,而是他想起第一眼看見這個實驗員時,除了編號,視像儀裏有個小小的性別標誌,回想起來,確實是女孩。
灰星上不在意性別,也沒有必須是某個性別才能做的工作。
“啊,對,我是女孩。”新人實驗員彎起嘴角,摸了摸短髮,“看不出來啊。”
阿吉慌忙點頭,“女孩好,太好了,我們這有一個,正好再來一個。”可惜烏娜蔫蔫的沒什麼精神,聽見他們的對話也沒反應。
“叫你小葵吧。”阿司想了想,黑桃又叫葵扇。
“好啊。”小葵雙手叉腰,仰頭哈哈大笑,“居然我也有地球人的名字了。”
阿司問,“我看你從這個村子走出來,你是進去過了?”
小葵點頭,“這是卡卡利村,他們正好在招農民,我昨天去應聘了,今天打算去等消息的。”見阿司滿腹狐疑,趕緊解釋,“我的配給包裏沒有象國的貨幣,我打算掙點錢上路。”
阿司把揹包裏的幾張電子卡拿出來,小葵立刻擺手,“現在這套貨幣不能用了。”
象國的新皇登基,把電子貨幣交易系統終止了,原本象國裏有一半的村莊還沒普及,這下回到最初了,大家都很高興。
只是可憐了那些千里迢迢跑去投奔象國的另外三國的貴人們,所攜帶的貨幣變成了廢紙。
“現在這裏是工時積分制度,就是用勞動時間來獲取貨幣。”
阿司淡定地,“所有勞動都是一樣的積分嗎?”
“唔,好像是。”
“那你爲什麼不選擇最輕鬆的工作?”
小葵激動起來,海藍色的眼睛像一塊寶石,“種田啊,種田多好玩啊,灰星這門技術都失傳了……”
阿司頓時無語,也只有新人才看不清目前局勢的嚴峻,還能說出種莊稼好玩這樣的話。
阿吉和他相對而視,揶揄道,“真帶上她?”
他們帶着的食物本就不夠,出發時阿吉還比較樂觀,覺得48小時,最多不超過72小時,灰星的能量源肯定能恢復,飛船p19正常了,這件事就變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
結果到現在早就超過了72小時,信心被磨滅得所剩無幾。
在這種情況下遇見一個兩手空空的年輕人,除了多出一張嘴,看起來沒有實質性的功能。
小葵完全沒聽出他們倆話裏的意思,興奮地說,“我昨天近距離觀察到他們的驅魔儀式了,就是把病人放在河水裏,讓僧侶唸經……”
阿司面色一緊,猛地抓住小葵的手腕,手環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