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大爲震驚，“你瘋了，你想離開地下城？那就沒有地方可以庇護你們了。”
“青芝是機器人，打算用木星去撞擊灰星，你們，都是她的犧牲品。”阿司懶得掩飾眼中的不屑。
阿吉的臉瞬間僵住，連聲否認，“不可能！你從哪裏知道的？”
地下城的居民中，來自灰星的那一撮人偶爾會聚在一起，私下議論青芝，說她來歷不明卻有紅夫人的擔保，還能控制機器人居民，也許是紅夫人克隆了一份她自己的基因。
熟悉紅夫人長相的老人們頻頻搖頭，這不像是克隆人，倒像是複製了紅夫人聰明的大腦。
年輕的灰星實驗員爭辯，青芝的身上完全沒有老派習氣，應該只是紅夫人挑選出的接班人。
青芝作爲地下城指揮官的權威，來自神祕的背景和震懾力。
但沒有灰星人會覺得她是機器人，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不太可能。連灰星上都不存在與人類無法分辨的機器人，青芝更加不可能是。
阿吉也是這麼想的。
“你們從灰星上盜取的能源體，是藏在地下城的地下吧。”阿司打斷他，“如果不是作爲燃料，我不知道爲什麼不直接存放在城裏。”
看着阿吉難以置信的表情，阿司冷笑，“我不和你多說，咱們道不同，你把車子給我，你就在這裏親眼見證撞擊吧。”
說話之間，沒拿槍的另一隻手悄然擡起，毫不猶豫，將一枚麻醉劑插入阿吉的脖子。
龐大的身軀倒下去的聲音如笨重的麻袋。
阿司在試驗場上被暗器放倒過，當時在醫療艙內讓機器提取了麻醉成分，暗中複製了幾枚試劑。本想帶回研究所，後來就忘了，沒想到這時候派上用場。
他又花了十來分鐘，在阿吉的住所裏搜刮出一些物資，費了點精力把那隻狂吠的機器狗關進了衣櫃。
五分鐘後，車子開回住所，搖下車窗指示小安，“給烏娜穿上太空服。”車後座擺了一套超大尺寸的太空服。
小安抱着烏娜剛上車，車子立刻橫衝直撞地開了出去。
“阿司，你不會駕駛這種車。”略擔憂地，阿司啓動手動駕駛，但看起來操作技術遠不如駕駛飛船。
這輛車被阿吉改裝過，油門和剎車的位置都調整了，完全是適應他的機械四肢，阿司必須用極大的氣力操控。
結果車速一停一乍，就像喝醉了的醉漢。
“沒時間了。“阿司扭頭看了一眼，”叫醒烏娜，快！”
與此同時，從阿吉房屋的頂部射出一道紅光，射向光球，指揮部內警鈴大作。
幸虧阿司對地下城的路線爛熟於心，夜間的路上沒有人，眼看前面就是通往地面隧道的入口，一列機器人擋在了車頭前面。
眼看就要被迫停下來。
烏娜被叫醒，揉了揉眼睛，心不甘情不願地，對着窗外的機器人大喊了一聲，“走開！”青芝的霸氣學了十成。
機器人們立刻四散而開。
阿司一隻手控制方向，另一手套上球型面罩，“坐好！”
金屬安全帶自動彈出，把後排的人牢牢固定在座位上。
穿梭車擡起車頭，車身調轉九十度，輪子也隨之轉動角度，下方噴出粒子光束，吸在光滑的隧道壁上。重力不再束縛，車筆直地往地面上方衝出去。
熟悉的耳膜發漲的痛感再度來襲。
頭盔太大，烏娜痛得捂着耳朵叫了起來。小安把她抱起來，安撫地摸着她的後背。
2700，2500，2300，1800……1000……500
阿司全身緊繃，懊惱地看着儀表盤的紅燈亮了起來，這說明車子的能源即將耗盡，顯示屏上的數字跳動速度明顯緩慢下來。
他嘗試着用手環發送信號，仍然不能成功。
正下方的隧道傳來轟鳴和劇烈的振動，追兵已至。
難道要止步於此？！
一隻沒有體溫的機械手臂從他臉龐擦過，直接插進操控的中樞系統，小安的聲音響起，“能源傳輸正常。”
阿司沒有回頭，看着紅燈慢慢熄滅，數字重新飛快地跳躍起來。
最後一公里，五百米，兩百米……
車頭的熱輻射線射出，紅光之處，機械罩被融化打開。
漆黑的夜空映入眼簾的第一時間，他迅速接通通訊器，警報以超越光速的速度穿過了星際。
車子劇烈地震動了幾下，“壞了，”小安嘀咕，“系統被侵入……”
下一秒，穿梭車自動停住，車輪噴出的粒子光束倏地消失，整個隧道發出藍光。
隧道的懸浮系統關閉了。
就像過山車靠彈射器爬到了最高點，慣性的力量即將拽着你墜入地底。
小安的機械手臂打破了車前窗玻璃，牢牢地嵌進牆壁，同時拖住了阿司和烏娜，懸在半空。
半截被金屬安全帶固定的機器身體和穿梭車一起掉了下去，砸在下面一輛車頂部，發出了撞擊聲。
刺耳的尖嘯在空洞中無限放大。
這個騷動爲他們爭取到了最後一點時間，阿司沒有遲疑，迅速抓住烏娜扔到後背，扯着嗓門大喊一聲，“抱緊！”
他開始用人類最原始的本能，手腳並用地開始往上爬。
小安的藍眼睛慢慢暗下去，它的能源已經耗盡，用最後的力氣從後面推了阿司一把，然後，掉了下去。
“小安！”阿司跪在地上，衝着隧道下大喊了一聲。
真蠢，他知道小安聽不見了。
“嗚嗚嗚嗚……”烏娜哭了起來，“我耳朵好痛……”
阿司顧不得安撫烏娜，眼前出現的景象讓他無法呼吸，腳下的焦土發出轟鳴聲，這顆行星真的在高速移動中！
前方一艘巨大的星艦倏然出現，其背後，一個逐漸形成的黑洞撕扯着星際。
星艦的駕駛艙上映出了執政官冰山般的臉龐。
“射擊。”一聲令下，所有的機器人聽命。
無數光子光束射進他們剛剛爬上來的隧道，爆炸聲接連而起，幾十輛僥倖逃過光子炮的穿梭車躍出地面。
一個接一個的機器人從掩埋的隧道口爬了上來。
星艦上彈射出無數小型飛行艦，全是由灰星的機器人駕駛員駕駛，準確地擊中在地面上快速移動的機器人。
阿司什麼都顧不得想，抱着烏娜往最近的岩石掩體衝了過去。
轟——
岩石被炸個粉碎。
小型衝擊炮的口徑對準了他的每一個行動路線，冷色的火焰在地面上跳動。
擊碎的岩石彈中半側身體，阿司手一麻，半跪在地上，烏娜從懷中掉到地上，害怕地蜷縮成一團。他慌張地從地上爬起來，拼命朝烏娜跑過去。
從身後傳來一股巨大的拉力，是一個灰星機器人將他拉到了後方。
第一法則讓這羣機器人牢牢地圍在阿司身邊，不讓他受到任何威脅。與此同時，子彈如雨點一般落下，精準地射向從車裏跳出來的人影上。
只是當機器人辨別出射擊目標是灰星人，就會主動避開槍口。
對面陸續有人中彈倒在地上，那些都是克隆人。
死亡，哀嚎，破碎的時空，強者對於弱小的降維殺戮。
“阿司，嗚嗚嗚。”烏娜捂着耳朵，鮮血從耳孔流下，她放聲大哭，“你在哪裏啊。”
巨大的爆炸聲，身邊無數人影快速移動，她連一張臉也認不出。
“放開我。”阿司奮力甩開機器人的手臂，朝着烏娜衝了過去，“烏娜，我在這！”
聽見他的聲音，烏娜停下哭泣，努力地辨認着聲音的方向，衝他伸出手，“阿司——”
馬上，阿司的手馬上就要抓到她了！
一束奇異的綠色光線射穿了烏娜，一個機器人從後面衝了過來，撲倒了阿司。
綠光擦着頭頂上方飛了出去。
阿司瞪大了眼睛，眼前烏娜帶着淚光的笑臉，消失在一團白煙之中。
不——！
他木然地轉頭，看向原解槍射來的方向。
身着黑色太空服的小葵，沒有帶頭盔的臉上滿是愕然，難以置信地盯着自己手中的槍口，倉皇失措。
“不……”動了動嘴脣。
沒等她說完話，另一束綠光從對面射穿了她的眉心，她的表情逐漸定格，化成了白煙。
執政官穿着一身烏黑的盔甲，垂下手中的槍銃，把近乎崩潰的阿司從地上拉起來，下達了最後的進攻命令，機器人部隊蜂擁而上。
阿司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
他的視網膜上，留下烏娜被原解槍擊中前的最後一幀畫面。
“烏娜……”他不自覺地喊了一聲。
抓住他的那隻手異常冰冷，“振作起來！”
阿司重重地垂下頭，那隻手鬆開了，“不要忘記你的任務。”那聲音中同時包含着責備和期望。
再次擡起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阿司眼前的一切開始清晰，短短几十分鐘，灰星的機器人部隊以絕對優勢將地面上的叛軍全部擊潰。
灰星的叛徒被綁住手腳，沒有危及生命，其他生物就沒有這麼好運。
執政官沒有進一步詢問地下城的情況，阿司的報告裏已經詳細地把地下城的地圖和人口構成都說明了。
“走吧。”執政官嘆了口氣，“去飛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