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實在太晃了，不停在原地打轉，有兩次船頭直接向着岸邊撞去，鐵皮摩擦着礁石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萬分刺耳。大半個小時過去了，船幾乎還沒有走出港口河道，任逸看得有些心急。他甚至開始後悔坐船的決策，想要重新返回陸地上。就算前面有個巨大的漩渦也無所謂了，遇上降臨者不過一場惡戰罷了。也比在原地不停打轉強。
波浪起伏不平，衆人在船上晃了半個小時，都開始暈船了。老李直接趴在地上嘔吐不止。
現在終於一切正常了，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了，繞過剛開始的路段，水面越來越寬闊，窗外一直傳來水波粼粼作響的聲音，窗外的景色大同小異，到處都是荒廢的高大鐵塔，上面纏滿了密密麻麻的爬藤植物。被摧毀的痕跡隨處可見。兩側岸邊的居民樓完全廢棄了，有的大片坍塌，很久沒有人經過了，船開過時發出嘩啦啦的響聲，驚起無數形狀古怪的飛鳥。
時間已經完全沒有參考價值了，這短短的路上他們已經經歷過許多次日落，有一次，太陽甚至沒有完全沉下去，緊接着就開始上升了。而且，現在太陽似乎完全放棄了東昇西落的規則，開始像電腦桌面屏保上的泡泡一樣，沿着整個天空做無規則運動。
任逸不知道這是不是降臨者在給他發出警告——如果你還是一意孤行，那這個星球距離被廢止就不遠了。
所以，他們已經完全按照自己的體感爲基準了。餓了就喫，困了就睡。
老李已經在燒熱水了，他們隨車攜帶的乾糧都已經轉移到了船上，“墜月”正在給他打下手，騰騰的熱氣很快就順着河風的方向飄散到任逸臉上，傳來一種麪食的香氣。本來不覺得餓，聞着聞着，他的肚子立刻咕嚕起來。
“好了沒？”任逸問道。自從上路以來，他們每個人心裏彷彿都懸着一塊大石頭。很久沒有這麼放鬆的時刻了。
“可以了，”老李道，“來喫吧。”
衆人立刻繞着冒着熱氣的小鐵鍋坐下。
“哎？”任逸挑起一筷子麪條，不停吹着熱氣。吃了兩口他忽然感覺少了一個人，環視一圈好奇問道，“‘偃師’去哪了？”
“在外面呢，”老李邊吃麪邊努嘴，“不知道在看什麼。”
隨着他的目光，任逸向後轉頭，只見掛滿灰塵的朦朧玻璃上，透出“偃師”的背影。她正趴在欄杆上，將腰彎成一個接近極限的弧度，頭貼近水面，頭髮向後吹起，在風中飄飛。
水裏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發出呲啦呲啦的撥水聲，像是魚羣。她看得很專注，連叫她喫飯都沒聽見。
“幹嘛呢？”任逸走出狹小的艙門，也貼着欄杆看去。
天空中的顏色呈現一種古怪的昏黃，映在水裏，彷彿重污染。水面也很渾濁，靠近岸邊的地方，堆滿腐爛的枯枝與樹葉。
有幾道影子擠在船舷邊，跟着船不斷前進。影子時不時貼近水面，露出一點灰色的輪廓。就是這些東西在發出聲音。
任逸低頭仔細去看，只看了一眼，就覺得一陣反胃，喫下去的麪條索然無味。
“是海豚！”“偃師”專注地看着，“我小時候的願望就是到動物園看海豚！”
“……這可是河裏，怎麼會有海豚。”任逸臉上表情僵硬，勉強道。
“那就是河豚。管他呢，”“偃師”愉快答道。
那些東西根本就不是海豚，而是變異後的人。
全身肢體骨骼都退化了，粘連在一起。肢體間的皮膚也互相融合，形成尾巴一樣的整體。它們的面部保留人類特徵還比較完整，時不時躍出水面，好奇地看着這艘船，任逸不願細看。這種東西任逸曾經在欽南城的奇石中看見過，記憶猶新。
任逸向後粗略看了一眼，這些“海豚”還不知有多少，都追在船尾，不停掀起波浪。
這些應該就是岸邊的居民吧……怪不得，岸邊所有建築都空無一人。
突然，這些怪異海豚紛紛開始打轉，迅速消失在渾濁的河水深處。剛纔水面還一片浪花起伏，轉眼就消失殆盡了，只剩下慢慢平息的水流。
“你把它們都嚇跑了！”“偃師”不滿道。
這……它們比我可怕多了好吧。任逸心道。
就在這時，任逸敏銳地感覺到，船速正在變慢。
嗯？前方出什麼狀況了？他立刻警惕起來。
這些海豚的行動有異，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麼，迅速躲了起來。
“怎麼了？”任逸跨進船艙，突然發現老李、傳真三人都聚集在前方，聚精會神盯着前方水道，眉頭緊皺。
任逸心中覺得不好，立刻走了過去。
只見前方河面突然變窄，兩側大量枯枝落葉鋪滿水面，幾乎將整個河道佔滿。沒有腐爛的樹枝被水浸泡成深黑色，扭曲指向天空，像一隻只怪手。
任逸湊到玻璃前，立刻發現了異樣。
在髒污淤積的水面上，居然真的伸出了一隻灰白的手！
不是怪物變異後的手，而是真正的人類的手！
“這是……”
他的視線再往遠處看，不止這一隻，水面上橫七豎八探出各種部分、各種角度的人類肢體！
有的是手、有的是腳、有的是胳膊……
無一例外，這些人都呈現灰白色僵硬狀，像一片被投入水中的失敗雕塑作品。
“被吸乾了生命能量？”任逸明白了狀況。
“這裏突然出現了這麼多，前方應該有漩渦。”傳真嚴肅道。
天吶，水裏也有？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船可遠不如車靈活！
“不一定，”老李搖頭道，“從整個聯盟的狀況看，這應該是很早之前發生的事情。那個降臨者說不定已經走了，漩渦已經空了。”
“借你吉言，”任逸道，“你趕緊使用‘幸運A’，說不定還來得及……”
轟！
任逸話還沒說完，船尾立刻傳來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