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在休息。

    他斜坐在七樓的天台欄杆邊上,垂下去的視線剛好落在對面樓下那間酒吧的門口處。

    有一些做了簡單僞裝的傢伙鬼鬼祟祟地走進酒吧,沒多久又難掩失望地走出來。

    那是去找那位傳說中‘能夠帶來奇蹟的神祕調酒師’的客人。

    現在,那位調酒師暫時拒絕新客人,所以這些客人們都失望地走了出來。

    安室透的目標,也是那位‘神祕調酒師’。

    他根據預估,默默地進行倒計時,在離倒計時結束還有兩三分鐘的時候,看到又有人從酒吧裏走出來。

    那是兩位裝扮很成熟的年輕女性,都穿着裙子和高跟鞋,也都散着長髮,肩膀上也都披着一件和裙子搭配的外套。

    捕捉到那兩道纖細身影的瞬間,安室透坐直了身體,看下去。

    他的視線在那兩道身影上掃過,最終落到長髮是黑色的直髮的那道身影。

    七樓太高了,高到他看不清楚對方的臉,道隔着七樓的距離,他也可以確定那個人是宮野明美。

    那個在童年時期和他一起玩過,和他一起見過那位‘神祕調酒師’的宮野家的孩子,宮野明美。

    同時,她也是宮野艾蓮娜的女兒。

    安室透擡手握住欄杆,他用力地握緊手,把自己拽起來。

    人類的童年時期就像是一張白紙,如果遇到的人過於燦爛,就會在上面留下濃墨淡彩的一筆,讓孩子哪怕成長爲成年人,也仍深深地受着影響。

    比如繼承父母的遺志成爲警方人員的孩子,比如,被消防員在大火裏拯救過,於是成爲了消防員的孩子。

    再比如他。

    很多的時候,只要一閉上眼睛,安室透就會想起宮野艾蓮娜,想起對方彎起眼睛對他露出微笑的樣子,那一般是在遇到和她相似的人,或者是遇到和她有關的事,又或者是幫助孩子、和對方憧憬的眼神對視時。

    宮野艾蓮娜就是在他童年時期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人,也是他選擇成爲警方人員的重要原因之一。

    另一個原因,則是……

    推開天台門的時候,安室透回憶起另一個對他影響很重的人。

    在記憶中,克恩·波本微笑着看着他,禮貌性地對他發出鼓勵,“第二次見面了,小先生,不過這還是我第一次見您以一對多,很勇敢。”

    安室透把手插進兜裏,踩着樓梯往下走,也回憶起後續。

    克恩·波本做出噤聲的手勢,“你要去找艾蓮娜了吧?太明顯了,艾蓮娜會因爲你故意和別人打架、只爲了找她而生氣的。”

    自己當時拘謹地說了什麼,安室透已經忘了,只記得對方不緊不慢地回答,“她已經生氣了嗎?原來如此,居然不點到即止,而是惹到她明着發火,您果然是位勇敢的孩子,勇者先生。”

    “那麼,勇者先生,你知不知道艾蓮娜已經上車離開了,就在十分鐘之前?”

    安室透還是不記得自己當時茫然驚慌地說了什麼,但應該是問了一個問題,所以對方的笑意減淡了一些,又認真思考了一下,纔回復,“因爲她是一位勇者小姐。”

    “……因爲她是一位勇者小姐,也因爲厚司是位勇者先生,所以他們離開了。”

    “不是拋棄你了,而是爲了更重要的事,去赴一場必死之局了。”

    這個話題應該令克恩·波本很感興趣,他半蹲下來,和安室透平視,又沉吟着誠懇詢問了一個問題。

    “你很憧憬艾蓮娜嗎?”

    問完這個問題之後,他又笑着補充,“當然,艾蓮娜很好,她的能力很出色、知識底蘊很豐厚,爲人幽默風趣,也並不只是一味的溫柔,擁有自我意識,是個很出色的榜樣和憧憬的對象。”

    “我想要知道你憧憬她的理由。”

    這個問題很奇怪,也讓當時的安室透很不解,所以他記得自己的回答,他理所當然地說‘沒有理由’。

    回答應該令對方有些愕然,所以對方微笑着重複‘沒有理由’的時候,臉上罕見地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之後……

    安室透在五樓停下,他站在空蕩蕩的消防通道里,撥通貝爾摩德的電話。

    摁鍵的時候,他看向自己的手,又繼續回憶下去。

    對方用成年人的手帶着他屬於孩子的手,帶着他握緊一把槍,帶着他對向那名正在房屋裏行兇的犯人,他們一起瞄準了那名犯人的要害。

    然後,對方平淡地提醒,“就像你打羣架時會盯着一個人猛打、但又注意分寸不攻擊致命部位一樣,過火只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對方又帶着他壓下槍口,讓準星從對準那名犯人的頭部、壓成對準犯人的腿部,開槍。

    那是安室透的第一次開槍,是爲了‘救人’。

    也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保護者會因爲保護了他人而歡欣不已。

    電話接通,貝爾摩德的漫不經心聲音傳來,“波本。”

    波本,一種美國威士忌,是安室透的代號。

    每一個代號成員的代號,都是有能夠和成員本人相互聯繫的寓意的,比如波本,它的主要材料是玉米和小麥,而安室透的髮色和膚色就是玉米和小麥的顏色,以及。

    他的導師是‘克恩·波本’。

    “嗯,”安室透收斂思緒,語氣冷淡地應了一聲,“工藤有希子離開酒吧了。”

    “這麼晚才離開?工藤優作可是已經掛斷電話半個小時了,”貝爾摩德含笑反問,“看來她和神祕先生的相處蠻不錯嘛。”

    有宮野明美在,克恩·波本又是她父母的朋友,那他們肯定相處不錯了。

    安室透不動聲色地敷衍過去,“或許吧。”

    這棟樓的四五層最近在裝修,所以這兩層都空蕩蕩的,沒什麼人,站在這兩層的綠色通道里,稍微動一下、安室透都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活動的聲音。

    他控制着自己的語氣,變得更加冷淡,“我現在進酒吧?”

    “拜託,波本,”他太冷淡了,貝爾摩德隔着電話哈哈大笑起來,“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

    “就像是被父母哄着放在公園的椅子上,等待他們去買所謂的糖果,結果等了很久很久都沒有等到他們回來,纔在越來越微薄的希望、巨大的失望和一點點積累起的怨恨中,相信警方重複了幾年的判斷‘你被拋棄了’。”

    說着,她更加樂不可支。

    安室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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