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御漆黑的眸一瞬不瞬地落在女孩身上,眸中似有闇火灼灼閃爍。

    好似一片昏慘慘的黑暗裏,突然落進來一束光,讓原本身處這黑暗裏,不抱任何希望的人,突然,就有了熱切的渴望。

    對上他的目光,桑淺淺微微不安,“我的要求,你答應嗎?”

    “我答應。”

    沈寒御語速很快地說,“我答應你,以後會有耐心,一定聽你把話說完。”

    桑淺淺心裏鬆了口氣,“我還有第二個條件,你也答應嗎?”

    “答應。”沈寒御直接點頭,毫不猶豫。

    從聽到她說和謝時安已經分手開始,沈寒御的心跳如擂鼓,已然要躍出胸腔。

    不管她有什麼條件,他都不會拒絕,他都答應。

    桑淺淺露出個笑容:“那就好。以後鍼灸完,沈總就踏實休息,再也彆強迫自己醒來,送我回去了,這樣對病情康復不好。”

    沈寒御:“......”

    他好像,答應得過分草率了一點。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

    桑淺淺的銀針依次紮下時,沈寒御頭痛欲裂的感覺終於稍稍減輕了些。

    意識漸漸沉在昏暗裏,儘管極不情願,可他還是不能自已地闔上了眼眸。

    桑淺淺的目光落在沈寒御的臉上,心緒說不出的複雜。

    如今想來,郭木楊說得沒錯。

    當初他手裏的證據遲遲不曾交給警方或媒體,是真心對桑家留了情面的。

    只是那時她對噩夢過分驚懼,以至於先入爲主,對沈寒御存了偏見。

    噩夢裏最慘烈的結局,並沒有發生。

    可沈寒御,卻生生被噩夢與病痛,折磨了五年。

    若說以前,是沈寒御對她的死有愧,可現在,她竟對沈寒御生出些許愧意。

    桑淺淺輕輕退出房間時,客廳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燈與天上的星辰交相輝映,別有一種繁華又清冷的靜謐。

    她莫名想起那天容顏說的,說她大半夜起來喝水,看到沈寒御一個人在夜色裏,站在窗前怔然出神。

    那樣的夜晚,對於沈寒御來說,或許只是再平常不過的,被噩夢糾纏難以入睡的夜晚吧。

    突然就很想,爲沈寒御做點什麼。

    真心覺得當初騙了他好幾年,挺對不住他的。

    桑淺淺猶豫片刻,還是去了廚房。

    拉開冰箱門,倒是愣了愣,怎麼冰箱裏,好些......西柚。

    想起她第一次來沈寒御這裏,他給她端了杯鮮榨的西柚汁來,難不成,他也愛喝這個麼。

    桑淺淺想要找牛奶,冰箱裏沒有,她想了想,下單點了個外賣。

    這會兒是晚上,外賣送過來的速度,倒是很快。

    她在廚房忙碌的時候。

    臥室裏的沈寒御,微微睜開眼。

    四周靜寂黑暗,一如他曾獨自度過的無數夜晚。

    沒有他想要見的女孩,連同她所說的那些話,也似乎只是他頭痛之際,不切實際的幻夢。

    所以桑淺淺,真的來過嗎?

    “沈總醒了麼?”

    門就在這時,被推開,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

    沈寒御心神微震,回頭時,就看見了桑淺淺。

    女孩端着杯熱牛奶,站在門口,客廳裏的光線照着她,她整個人好似鍍了一層柔光,那雙秋水般清澈的眸正溫和注視着他。

    恍惚間,沈寒御真的以爲,自己是在做夢。

    他足足怔愣了得有十幾秒,直到桑淺淺打開房間裏的燈,走到他身邊。

    桑淺淺想到什麼,“薛主任給你開的藥,有沒有按時喫?”

    沈寒御幾乎是機械地說:“有。”

    桑淺淺點頭:“以後每次鍼灸完,沈總睡眠的時間可能會越來越長。若是半途醒了,可以喝一杯熱牛奶,有助於繼續睡眠。”

    她將牛奶遞給他,笑了笑:“這個牌子的牛奶還不錯。以前我失眠睡不着的時候,喝一杯熱牛奶會好很多,不知道對你有沒有用,不過,你可以試試。”

    她說這話時,眉眼微微彎着,聲音似溪水般泠泠悅耳,又帶着說不出的柔軟之意。

    好似一片輕軟的飛絮,無聲掠過水麪,卻蕩起一圈圈漣漪,久久不息。

    沈寒御嗓音低啞道:“桑淺淺,你......”

    桑淺淺側頭:“怎麼?”

    沈寒御喉間滯了滯,“沒什麼。”

    本想再問問她,是不是真的和謝時安分手了。

    當初謝時安來送喜糖時,那種由衷的夙願得償的欣喜,連他都忍不住動容。

    彼時桑淺淺看着謝時安的眼神,也分明帶着笑意。

    他們給他的感覺,該是感情很好纔對,怎會突然分手。

    可話到嘴邊,沈寒御突然就覺得,沒必要再問一次。

    無論她和謝時安之間是真的分了,還是,只是情侶間鬧矛盾的賭氣之言。

    他都權當他們已經徹底分了,她現在,是單身。

    屋內安靜了片刻,安靜得有幾分異樣。

    桑淺淺打破沉默,“既然沈總沒什麼事,那我就先走了。”

    沈寒御下意識起身:“我送你。”

    桑淺淺看他一眼,“沈總忘了,先前答應我什麼了?”

    “就只今晚。”沈寒御堅持,“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不會......反悔。”

    其實之前桑淺淺不是特別懂,爲什麼每次她替他治療完,他都要堅持送她回去。

    還有很多別的舉動,比如爲什麼當初會挖了她的墓地,去做骨灰鑑定,對她是否還活着那麼執着,可在粵城見到她,卻沒有一句怪她騙他,反而只問她這幾年,過得好不好。

    還有她打給他的電話,他沒有接,卻會吩咐郭木楊發聲明,不再追責聞家。

    還有那夜,他主動帶她進桑家老宅,重遊舊地。

    桑淺淺本有點想不明白,沈寒御爲何對她這麼好。

    可郭木楊的話,讓她心頭一些影影綽綽的疑惑,全都揭去迷霧。

    沈寒御這般待她,或許不只是因爲感念當年的救命之恩,也不只是因爲,她幫他治療頭痛之症。

    那該是如郭木楊所說,因爲愧疚。

    所以而今,他纔會想要儘可能彌補她什麼。

    “沈總,其實......”

    桑淺淺不知道該怎麼說,踟躕好一會兒,才委婉道:“我記得之前在海邊,你問我這五年,過得好不好。我回答說,我過得很好。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而今我還好好活着,沈總再沒有必要爲了當年之事,覺得虧欠我什麼。沈總不欠我什麼,嚴格說來,我騙了沈總五年,反而欠沈總一聲對不起。”

    她擡眸,深深地看着他,語聲近乎溫柔:“我希望沈總以後也能徹底放下過去,過得和我一樣好。”

    甚至,比她還要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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