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開學當日,李正東難得沒長篇大論地嘮叨,只安靜站在講臺上,幽暗的目光從每位同學臉上細細掃過。
大家面面相覷,頗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班主任八成又想了什麼法子來治他們!
可剛開學,他們還沒來得及犯事兒吧?
儘管不明所以,衆人臉上仍掛上了乖巧天真的表情。
又過了五分鐘,李正東才嘆息道:“同學們,老師宣佈一件事情,”他的語氣很嚴肅,“明後兩天,你們要迎來分班考試了!”
臺下驀地一片譁然。
他們這屆當年是搖號進的風斯一中,可這所學校本來師資力量就很好,兩年過去了,大家整體成績也都不錯。
風斯規矩向來如此,初一初二隨學生自由發展,初三分等級。
優生優待,差生嚴抓。
關於分班的事情,大家其實也早有耳聞,可剛開學便來這一出,確實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暑假瘋玩了兩個月,很多知識都忘了,哪兒扛得住這樣的公開處刑?
太草率了吧!
無需李正東提醒,這夜,多個小區燈光徹夜通明。
俗話說,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先不說學生自己的意願,哪家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進優班?
姜溫枝不同,她功夫下在平時,假期也沒懈怠過,自然不必擔心。
早早洗漱好躺到了牀上。
閉燈後,房間黑漆,她沒關窗戶,秋風捎上桂花香徐徐拂來,吹起黑絲輕撓她的粉頰,癢癢的。
姜溫枝直直地平躺,圓睜着眼睛,眸子在夜色中澈亮。
一看就知道,神志清醒得很。
分班。
這是不是意味着,她連偷偷關注傅池嶼的機會都沒有了。
本就陌生的關係,將會因爲分班這件事。
徹底結束。
姜溫枝有自知之明,她沒有其他女生勇敢,如果不在一個班裏,她並不覺得自己能有跑到他班裏偷看他的勇氣。
那就只剩下升旗儀式,跑操,年級開大會的時候,在人羣中默默看他一眼
就只這樣想着,胸口便傳來一陣揪心的疼,壓得她呼吸不暢。
姜溫枝捏着眉心,強制自己闔眼。
輾轉反側。
徹夜難眠。
-
第二天,姜溫枝頂着青黑的眼圈,早飯都沒喫直接出了門。
路上行人稀少,街邊小推車上各式早點熱氣騰騰,她一點胃口都沒有,雙手揪着書包帶,漫不經心地在馬路上穿梭。
到了校門口,大門還未開。
姜溫枝敲了敲傳達室窗戶,鞠躬道:“孫爺爺早上好!辛苦您開下門。”
“來了來了,爺爺馬上開,乖孩子”
校園還未甦醒,鳥叫聲都很微弱,一片清靜孤寂。
姜溫枝慢吞吞地往教學樓走,推開教室門,怔住了。
今天凌晨起了大風,她本就睡得不安穩,又被風拍窗簾的聲音吵醒,迷迷糊糊爬起來關窗,躺下後翻來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天矇矇亮,乾脆直接起牀。
而面前七零八落的教室,更驗證了。
早上的風確實很大。
昨晚放學鈴一響,惦記着分班的事,沒耽擱,她直接離開了教室。是誰最後一個走的,居然連窗戶都不關?
她和傅池嶼的位置緊靠側面的窗臺,如疾風掃落葉,桌上被吹得亂七八糟。
凳子腿旁還躺着不少試卷。
姜溫枝小跑過去,蹲到傅池嶼座位下面,把散落的紙張撿了起來。
輕輕抖了抖上面的灰塵,又擡手抹平邊沿的摺痕。
傅池嶼桌面上有灘水漬,混着落葉和塵土,就像雨後街邊隨處可見的小水坑,看着礙眼極了。
姜溫枝下意識擡起袖子擦了擦。
白色袖口瞬間一團髒污。
又用溼巾擦了幾遍後,她把試卷整理好夾在他的書立上。
傅池嶼的桌子恢復原樣。
姜溫枝走到前排自己位置上,摘下書包塞到桌洞,胡亂撿起凳子下面的試卷,轉而去清潔角拿拖把。
不一會兒,整個教室打掃完畢。
今天並不是她值日。
可若只打掃傅池嶼的位置,就太明顯了。
既然一屋難掃,那便順帶掃了全班就是。
她可是很聰明的。
忙了一圈後,姜溫枝臉上透出汗意,乾脆直接用冰冷的水衝了把臉。
洗好後,她站在水池前,定定地看向鏡子。
光滑的鏡面反射,女生靜靜地站着。
高高扎着馬尾,露出圓潤飽滿的額頭,剛勞動完,眸裏還泛着溼漉漉的光,白皙的臉上掛着滴滴答答的水珠。
三庭五眼好像也還看得過去。
她。
也不是一點優點都沒有吧?
起碼熱愛灑掃,樂於助人,團結友愛同學。
可接下來的一年,她似乎沒這樣的機會了。
更別說,按傅池嶼的成績,明年六月的中考,未必能達到赤瑾一高的分數線。
那將會是更大的離別,她現在甚至不敢去想這件事
站了一會兒。
她忽地擡起眼簾,凝視鏡中另一個自己。
姜溫枝。
規規矩矩了這麼多年,你是不是可以任性一回?
就只遵循自己的心。
鏡子裏的女生目光如炬般堅定,她恍如真的聽到了來自另一個空間的嘶喊。
可以!
當然可以!
他不是別人,他是傅池嶼!你滿心珍重喜歡的傅池嶼啊!
姜溫枝怔了怔,右手伸進口袋,掏出枚硬幣。
一面花一面字。
既然人心搖擺不定,無法決斷,那就交給天意吧!
硬幣彈起墜下,落於掌心。
只短短一秒。
姜溫枝闔上眼。
沒看結果,直接把硬幣塞回了口袋裏。
人們常說,當你決定拋硬幣時,其實內心早有了選擇,只是缺個契機罷了。
主意已定。
撥開陰霾見日開,姜溫枝步子歡快地回到教室,站在黑板前看今天的考試安排。
考場一向是按照成績高低排序。
她雄踞一考場一號位兩年了,從無變化,可每次張貼考場排布,她都假模假樣地湊上去看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