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蘇，這次你也別怪所裏處分給的輕，畢竟張家的地位特殊。”
坐在女子牀頭的中年婦女眉心溝壑縱橫，嚴肅的臉上難得露出柔軟的神情，拍了拍病牀上女子的被子，長嘆口氣。
“所以張利雪違規操作導致儀器撞毀，居然只是調組？”
蘇合香，也就是病牀上打着石膏的小蘇，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譏諷表情，擡起了頭。
“小蘇，張利雪是張家人，在蘭州本地也是大戶。”中年婦女眉心的溝壑更深幾分，幾絲不忿從沒有太多表情的臉上隱去，“張家已經是大族了，張利雪雖然不算什麼，但是張家爲了面子肯定會保下他的，別說我朱之柔，就是所長來了，我們也拿他沒有辦法。”
“朱組長，按照張利雪現在的級別，他是沒有資格進我們工作室，也沒有資格去碰我們工作室裏的設備的！”蘇合香猛地擡起頭，“衛星的研發工作那麼緊張，他差點就損壞了芯片！這樣也只是調組嗎？”
“你護住了芯片，張家就咬死沒有損壞芯片，硬是用關係保下了他。”朱之柔揉了揉眉心，表情有幾分晦澀，“我跑了一上午，還是沒能幫到你，張家把所有的監控和證據都刪掉了。”
“那可是研究所！他們怎麼敢！”
“張家作爲學閥本就勢大，我們明知對方違規，又能怎樣呢？”朱之柔伸手摸了摸蘇合香的頭，“張家不倒，那些齷齪的事情就不會消失。萬幸你只是骨裂，等養好了，還是咱們所的神之手。”
蘇合香沒有接話，只是胸膛不住起伏，顯然氣得不輕。
“小蘇你也別太生氣了，所長也在爭取對張利雪進一步處分。”朱之柔倒了杯水，遞到蘇合香嘴邊，“先喝口水吧，你的嘴幹得都起皮了。”
蘇合香道了謝，就着朱之柔的手喝了半杯水，神色還是懨懨。
朱之柔想了想，決定說點能讓小蘇同志開心一點的事情，“小蘇，最近芯片已經交到二組去了，聽老李他們說芯片的適配度非常高，比預想的效果還要好。”
蘇合香聞言臉上也帶了笑意，“那就好，焊的時候我還在想，千萬不要砸在我手裏。”
朱之柔臉上露出幾分輕鬆，眉心也舒緩開來，“這是小蘇焊接的第五塊芯片了吧？之前深潛那邊還跟我們要人呢！像你這樣微米級操作的焊工，全國也湊不齊一手之數啊！”
“朱組長，你這誇得也太誇張了。”蘇合香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我哪裏誇張？半年前不是有央視的攝製組來找你拍攝《大國工匠》的紀錄片？”朱之柔拿起一個蘋果，準備削好後再投喂。
蘇合香回想起被攝製組按在工位上反覆拍攝取材的回憶，打了一個冷顫，好可怕，往事不堪回首。
“是不是要播出了？”
“應該快了吧？上週和我聯繫的工作人員說後期已經制作完成，差不多下個月就能播。”
“那還能趕上春節檔，咱們這些技術人員，也能被人民羣衆看到了。”朱之柔笑着把蘋果遞到林檎嘴邊，“這次g3芯片衛星的紕漏是真的很嚴重，芯片沒能達到預定性能，要不是你的焊接技術修正了芯片，這次我們就要錯過發射窗口期了。”
“這要是錯過了，少說也要耽誤幾個月吧？”
“那可不止，除了浪費時間，那麼多投進去的資金也打水漂了。”
“朱組長，如果我要是修正不成功，所裏要怎麼辦？”蘇合香心中突然有個念頭，咬咬脣試探地看向朱之柔。
“要花大代價去重新改制或定製吧？”朱之柔動作一僵，把削好的蘋果放在盤子裏，“你是說……”
蘇合香壓低聲音，看向自己的組長，“不該出現的人出現了，做了不該做的事情，您不覺得有些蹊蹺嗎？”
“我之前好像聽說要換廠定製芯片，據說要換一家剛收購不久的外資工廠，所裏高層還爲這個吵了好幾天。”
“這個廠，有沒有可能和一些人有利益糾葛，所以有些人坐不住了？”
“小蘇，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來查。”朱之柔神情一肅，“要真是有些人有了別的心思，你捲進來，我保不住你。”
“好，那您注意安全，不要打草驚蛇，爲了打老鼠再碰壞了玉瓶，那就不值當了。”蘇合香認真的看向朱之柔，在朱組長手下幹了三年，蘇合香怎會不瞭解朱組長眼中容不得沙子的性格？
“我會小心的。”朱之柔笑了笑，“這次最少也要記你一個二等功，等回頭你出院了，我讓大夥給你辦個慶功宴！”
送走朱組長，病房又恢復了安靜。冬日的夜晚來的格外早，時間分明還是下午，外面的天色卻黑沉沉的。西北內陸的天向來爽朗，但是此刻窗外的雲層重重疊疊，看起來像極了打翻的墨水瓶，顯得又悶又沉。
“604房，該吃藥了。”
就在蘇合香望着窗外放空大腦的時候，護士敲了敲門，進來喂藥檢查。
因爲蘇合香手上的傷口比較嚴重，爲防止她亂動再給手造成二次傷害，醫生給開的藥帶了些安定鎮痛的成分。
“蘇小姐，今天的感覺怎麼樣？疼痛的程度還可以忍受嗎？”
蘇合香點了點頭，“我還好，可以承受。”
問了幾個問題，又讓蘇合香配合着做了幾個動作，小護士肉眼可見的放鬆下來。
“恢復得還不錯，你不知道最近保險公司來問了多少次，我們這幾班的護士都快被問怕了。”護士看蘇合香恢復的程度比預計的效果好多了，終於鬆了口氣。
“保險公司？”蘇合香有點驚訝。
“對啊，你們研究所給你這雙手投了鉅額保險，你不知道嗎？”
蘇合香想起自己焊接好第二塊芯片後，所裏挖自己過來時提供的福利，好像是簽過類似保險的文件，“好像是有保險……”
“蘇小姐只要把手養好，對國家對研究所對醫院對大家都好！”
小護士打趣了一下才退出病房。而蘇合香在藥物的作用下很快就陷入了夢境。
與此同時，被調組的張利雪並沒有留在研究所繼續疏通關係，而是來到了離研究所不遠的一棟不起眼的民居中。
“啪——”
張利雪剛進房間就被打了一個耳光，而平日裏在研究所趾高氣昂的張利雪現在安靜的像個冬瓜，被打的臉腫了起來，配着他臉上充滿討好意味的笑容，看起來既怪誕又扭曲。
“三伯，這次真是多虧了三伯！”張利雪不顧自己被打腫的臉，討好的看向對面的中年男人，“以後三伯要是有什麼地方能用到侄兒，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幫您辦成！”
“哼，廢物！”張以南，也就是張利雪的三伯點起一支菸，長長地吸了一口，再把口中的煙霧盡數吐在張利雪的臉上，“這次你折騰了一圈，還是讓蘇合香那個臭婆娘護住了芯片，讓你辦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留下那麼多證據！”
被吐了一臉菸圈的張利雪也不惱，彎下腰笑得像是撿了寶，“是是是！我真是太廢物了！我下次一定小心！”
“還想有下次？你大伯都不想理你了，你媽都快被趕出老宅了，你不知道？”張以南哼笑一聲，表情裏滿是鄙夷。
“我媽她沒跟我說……”張利雪一下子慌了神，咕咚一下跪在了地上，“三伯！三伯！您可要幫幫我！聽說所裏還要繼續處理我，評職稱也不行了，我媽再被趕出老宅，那我就廢了……”
張以南翹起二郎腿，又點了一根菸，“現在也是廢物。”
張利雪膝行上前，緊緊貼住張以南的腿，拽着張以南褲子的手抖的像是觸了電，“三伯！三伯您再幫幫我！以後我就是您的一條狗，您想讓我幹什麼都行！三伯！”
“哦？一條狗？”張以南又吐了一口煙，“那你倒是讓我看看，一條狗能幹什麼？”
張利雪急得額頭直冒汗，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就在張以南眉頭一皺打算踢開張利雪時，張利雪靈光一閃，張開嘴吐出舌頭。
“汪——汪——嗚汪汪汪——”
“哈哈哈哈哈哈哈！”張以南大笑出聲，表情看起來有幾分得意，“真是一條好狗！”
“汪——嗚汪汪汪——嗚汪——”
欣賞了幾分鐘的狗叫，張以南心滿意足地喊了聲。
“三伯，您看我這……”張利雪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容諂媚。
“研究所要加罰，不過是做給那個小丫頭片子看的，如果不是她的神之手，哪會有人高看一眼這個野丫頭。”張以南冷哼一聲，神情不屑。
“那怎麼辦？”張利雪一聽整個人更慌了，“之前央視還給那個賤人做了專題紀律片，上面的人不會來找我的麻煩吧？”
“民不舉官不糾。”張以南重重地吐了個菸圈，表情似笑非笑，“只要你這件事捅不上去，這件事沒人會管的。”
“那個賤人肯定不會放過我的！”汗水打溼了張利雪的後背，“三伯你要幫我！我可是你的狗！”
“這個還不好說。”張以南直接在張利雪的後背上摁滅了菸頭，“一個廢人就沒有鬧事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