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抽菸，因爲尼古丁的味道會麻痹人的神經，他不喜歡被任何東西控制，更何況棠梨也不喜歡他抽菸。
但有時候，他不得不承認，香菸確實是個好東西，能暫時讓人忘了煩惱。
煙燒到一半，他隨手按進垃圾桶中熄滅，隨即走進病房，一推門，卻見棠梨已經醒了，只是雙目無神地望着頭頂的天花板，眼角隱有晶瑩的淚珠滑落。
陸忘川的心一下子就疼了。
“棠梨……”
他默默走過去，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淚痕，嘴上卻是無言。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們兩個都不擅長安慰人，比起安慰，行動往往更有說服力。
可是現在的他又能幫她做些什麼呢，棠家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了。
指尖收回時，手腕突然被她握住，他垂下眸，看到她黯淡的眉眼中連連聚攏光彩，帶着堅定和祈求。
“我要幫爸爸奪回棠家，求求你，幫我。”
她的手像失了骨頭一樣輕飄飄地搭在他手腕上，磨磨蹭蹭，完全依賴的狀態。
陸忘川莞爾一笑，反手握住她，白玉修長的指尖輕輕拂去她耳邊的一縷碎髮。
“好。”
他說了好，便是許下了承諾。
棠梨知道他絕不會食言，嘴中輕輕吐出一口氣，轉瞬又淺淺睡去。
陸忘川先前讓人在她的藥里加了一些鎮定劑，即便靠着強大的意志醒過來，她也撐不了多久。
現在正是需要休息的時候，因爲往後的路很艱辛，或許沒有多少時間給她慢慢養足精神了。
靜謐間，病房外隱約傳來一陣鬧哄哄的動靜。
陸忘川聽出說話人的聲音，幫棠梨蓋好被子後蹙眉走了出去。
走廊上，兩名保鏢伸手攔着意欲闖進來的莊玉，棠雪有些無措地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見陸忘川出來，她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陸總。”
莊玉聽見她的叫聲，冷哼着甩開那兩名保鏢，隨即看向陸忘川。
“陸總，我聽說棠梨在裏面，勞駕你行個方便，我們有件事想問問她。”
陸忘川一口回絕，“不巧，她在休息，不便見你。”
莊玉見他說話如此不客氣，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暗暗咬了下牙，只得又開口。
“那等她醒後，勞煩陸總問問，先前她回到棠家時，秋林曾送了一隻印章給她，現在她與棠家既然已經毫無關係，那就請她儘快把印章還回來，不然真鬧到了法庭上，我們彼此臉上都不好看！”
說完，她扭頭就走，絲毫不給陸忘川拒絕的機會。
當然，陸忘川也沒想過搭理她。
棠家的印章，他以前曾聽棠梨提起過，那枚印章乃是棠叔原配妻子進門時佩戴的家傳之物，極爲貴重，棠叔尋回棠梨之後，就把印章送給了她，現在一直在他的私人保險箱裏放着。
如今莊玉前來索要，可見那印章意義非凡。
棠家已經毀於她和棠雪之手，那枚印章或許是棠家最後的翻身機會，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給她們。
電梯內，棠雪悶頭站在莊玉身後，心中五味雜陳，只覺母親好像在一夕之間變了一個人。
“媽，那枚印象對你很重要嗎？我在棠家這麼多年，怎麼從未見過什麼印章？”
不過私奔前夕，她母親還是軟了心，便將家傳信物偷偷送給了她，我曾聽你爸說過，如若棠家有難，只要拿着那枚印章去首城求助，墨家人一定會竭力幫忙。”
當然，更重要的信息她還沒說，那就是墨家人並不是聽從家主之令行事的，而是聽章辦事。
也就是說，誰拿到了家傳信物，就可以號令整個墨家。
只是當年棠秋林的前妻爲了保護印章，隨他來到鼎城後就改了身份，所以外人皆不知曉她的真實身份。
若不是先前偶然聽見棠秋林抱着他前妻的遺像訴說情衷，莊玉又哪裏知道他前妻的身份竟那般尊貴。
不過也虧得那女人死得早，而今只要棠梨把墨家印章還回來，她就可以翻身了，自此哪還用得着當牛做馬聽別人使喚！
而棠雪聽完莊玉的話後，面上先是一驚，接着忍不住抱怨起來。
“媽，這麼重要的事，您怎麼不早說呢！若是早知那印章能發揮大用處，我又何須與虎謀皮，直接拜託棠梨把信物拿出來就好了，總好過將家產白白送給別人，您不是不知道我被史密斯那幫人騙的有多慘！”
莊玉聞言，不禁眯起眼睛冷笑。
“找棠梨幫忙？我的乖女兒，你怎麼會這麼天真，你摸着胸口好好問問自己，你敢把之前做的那些事告訴她嗎？再說了，生意場上的事本就是有賺有賠，你終究還是太年輕了些，怨不得旁人，更何況史密斯雖然收購了棠家，但棠氏不依舊還姓棠嗎，倘若真找棠梨幫忙，那纔是賠的什麼都不剩了，搞不好我們母女倆現在已經被她送進監獄了！”
棠雪默默聽着，猶豫片刻後，還是忍不住幫棠梨說了幾句好話。
“媽，其實棠梨沒有你想的那麼壞，在你離開的這段日子裏，她也幫了我很多，所以……”
莊玉不等她把話說完就皺着眉打斷。
“傻孩子，那不過是她收攏人心的手段罷了，你怎麼不想想，要不是她，我怎麼可能會離開你，你知道媽在國外過得是什麼日子嗎？”
她一提起國外的事，棠雪的氣勢瞬間就軟了。
若換作以前，她一定會站在母親的立場上一起批判棠梨，但是現在，她做不到。
不單單是因爲棠梨和她毫無關係了，而是經歷過這麼多事後，她已經成長了，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所以她無比清醒地認識到，無論棠梨是不是棠家的女兒，母親當年都做錯了，所以她沒辦法去指責棠梨什麼。
甚至捫心自問，倘若當年的受害人是她，她也一定會恨上母親，這一點是任何東西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媽，棠梨既然已經跟我們沒關係了，以後就別再跟她過不去了，我們安安生生地過自己的日子不好嗎？我想爸爸哪天要是醒來，也一定不願意看到我們自相殘殺的局面的。”
莊玉見她身上絲毫不復從前的戾氣，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
“小雪，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是媽媽非要跟棠梨過不去嗎？媽媽現在只是想拿回本屬於我們棠家的東西而已，你放心，只要棠梨乖乖把信物還回來，我自然不會再爲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