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折返回公司的時候，看到沈天星那邊的辦公室還亮着燈，就想去提醒她趕緊下班，畢竟今天是她生日。
然後她就聽到了哭聲，女人的哭聲。
不是恐怖片裏悽悽慘慘，斷斷續續的啜泣，而是撕心裂肺，崩潰傷心到極點的嚎啕大哭。
這個時間，除了沈天星，應該也不會再有別人了。
連奕不確定地走了過去，隔着辦公室的磨砂玻璃門，看到一個身影靠在門上蹲着，大概是對方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哭泣的聲音被壓抑住了，但還是能聽到隱約的抽噎聲。
“是你在哭嗎，沈天星？”
連奕下意識地想要打開門。
“你先別進來了。”門裏的人抽噎着，聲音沙啞。
原本已經碰到門把的手，突然就凝滯住了，默默地收回來。
雖然帶着濃重的鼻音，但連奕聽得出來，真的是沈天星。
在他的印象裏，沈天星從來都是穩重的，理性的，客氣到有點疏離的，偶爾的小玩笑都帶着恰到好處的分寸，除了那次招標現場打架鬥毆的時候流露出一絲無助驚慌，他就再沒見過她失態的樣子。
他甚至都想不到還能有什麼能讓她破防變色。
然而就是這樣的沈天星，現在就在一門之隔的地方哭得肝腸寸斷，撕心裂肺。
是什麼能讓她哭得這麼徹底？是生活中突然發生的巨大變故？亦或者是無數毫不起眼的雞零狗碎堆積在一起，某個瞬間壓垮了她。
那一瞬間，連奕意識到，原來沈天星也是個會有喜怒哀樂，會在深夜裏抱頭痛哭的普通女人啊……
如果他之前對沈天星只是很強的好感，想靠近，想追求，但實際上也並沒有那麼大的企圖心，如果硬讓他放棄的話會有一點困難，但也不是放棄不了。
可是在這一個瞬間之後，他明確地知道，原來好感和喜歡，在程度上真的是不一樣的。
他對沈天星已經不再只是好感，而是確確實實的喜歡。
這是他時隔十三年之後，再一次對某個人產生這樣的想法。
在沈天星聽到連奕聲音的那一刻時，沈天星緊繃的心鬆懈下來，如果來的是別人的話，她或許會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情緒，來挽回一下失態。
但是當連奕問她“是你在哭嗎”，並叫出她的名字，她聽出了他語氣後面的擔心，於是她瞬間就破防了，巨大的委屈席捲上來，完全繃不住。
不知哭了多久，沈天星終於有些平復下心情來，把鼻涕眼淚都擦乾淨，才把門打開，連奕果然還站在門口。
連奕看了眼沈天星，微微愣了一下，然後別開視線，他也不知道這種情況下該說點兒什麼。
“你現在……感覺好點兒了吧？”
連奕沒有追問她哭得這麼狼狽的原因，讓沈天星心裏一陣感激，雖然是個超級直男，但還是有挺體貼的時候。
“嗯，好多了，我已經沒事了。”
“哦，”連奕咳嗽了一聲，“那什麼，你是回來拿東西的是吧？東西都拿好了嗎？”
“還沒……”
“那趕緊去拿，拿完我送你回去。”
沈天星連忙推辭，“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也行。”
“今天本來就不好打車，更何況天氣又冷，你就別廢話了，趕緊收拾。”連奕的回答不容置喙。
沈天星想，反正自己人生中最狼狽不堪的樣子都被他看到了，想想也沒什麼可矯情的了，於是就點點頭，“好吧，那你等我一下。”
整理好了要拿的資料後，沈天星就跟着連奕離開公司了，進電梯的時候，透過電梯裏光潔的鏡面，沈天星這才注意到，自己現在的形象遠比想象的狼狽得多。
原本爲了和霍司敬見面，平時很少上妝的她難得把眼妝好好畫了畫，但是誰想到她後來哭了，不僅眼妝全花了，擦眼淚的時候還被自己抹了滿臉，要不是髮型還沒亂，她現在的樣子跟妖魔鬼怪也差不了多少。
難怪連奕剛纔看到她，還愣了幾秒，自己這樣子確實夠嚇人，真要自己打車的話，估計都能把司機師傅嚇死了。
沈天星趕緊從包裏找出溼巾，對着鏡面把臉上慘不忍睹的殘妝擦了擦。
“回去再慢慢卸吧，反正也是坐我的車，別人看不見。”連奕有意緩和一下氣氛，所以語氣帶着一點點玩笑的意味。
“哦，好。”沈天星也就真的不擦了。
也是，不僅最狼狽的樣子被他看見了，最醜的樣子也被他看到了，確實沒什麼形象可講究了。
“這次坐前邊。”連奕直接言語制止了沈天星想要拉開後車門的動作。
“誒？”沈天星有點意外，“這，不好吧……”
“別廢話，趕緊的。”說着，連奕已經進入駕駛座了，催促着沈天星。
沈天星也就聽話上了副駕駛座。
“安全帶。”連奕提醒道。
“哦。”沈天星趕緊繫安全帶，她平時很少坐副駕駛的位置，意識上不太習慣。
連奕看她麻利地寄上了安全帶，想着自己的盤算沒有了用武之地，有一丟丟的失落，但很快就掩飾好了心情。
“你家住哪兒？”
“濱河路小區，你到時候把我放到小區門口就行了。”
“好，到時候看看再說。”
連奕開車非常穩，一束束的燈光從車窗邊掠過，彷彿外面是光怪陸離的世界，而車裏就是最安全溫暖的庇護所，無比的安心。
沈天星想，這份安心是因爲這個溫暖的小空間，還是因爲空間裏的另一個人呢？
她設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是在陌生人的出租車裏的話，那麼溫暖依舊溫暖，但是可能未必能安心。
那這麼說來，果然還是因爲連奕嗎……
“今天……真的是謝謝你了……”沈天星開口。
“你指什麼？送你回去的事？順便而已。”
“也，不光是因爲這個……”沈天星知道連奕故意不提她哭的事，是不想她尷尬，但她還是想表達感謝，“今天真是讓你看笑話了，我也沒想到自己……總之，謝謝你。”
沈天星如此大方地表示謝意，連奕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也沒什麼，這都正常，我們是成年人，又不是機器人，誰還沒有個情緒崩潰的時候了？”
“嗯。”
沈天星點點頭，同時心裏也又在想，那麼連奕也會有情緒崩潰的時候嗎？
不過沈天星當然不會問，把握好交往的遠近距離，是成年人之間的默契。
不過沈天星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來，明天就要出差了，而且是第一次和華盛那邊的負責人打招呼，她現在卻把眼睛哭腫了，也不知道明天早晨能不能消腫。
恰好連奕也想到了明天的出差，說道：“明天上午坐飛機去s市和華盛那邊的人見面，那我早上來接你吧。”
“這，這個真不用……”沈天星受寵若驚，跟着領導出差，不去接領導就算了，還得讓領導過來接她，她的臉也太大了。
“我住千匯花園，反正也是順路，那就說定了，明早7點，我在你們小區門口接你。”依舊是不容沈天星拒絕的口氣。
沈天星還真的估算了一下連奕說的路線，好像……還真的是順路……
那行吧，不管是從哪個立場，她都很難動搖連奕的決定，況且，如果撇開會不會給別人添麻煩這一點外，她其實也並沒有很排斥。
這一次連奕沒有繞路，而是很快就把她送到了家。
沈天星下了車，拎好材料，隔着車窗跟連奕道別。
“謝謝連總，那我就回去了，你開車小心。”
“知道了。”連奕只是簡潔地回了三個字，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問起，甚至是提起她爲什麼會哭這件事，沈天星很感謝他爲自己保留了最後的一點尊嚴，也感謝他的溫柔與體貼。
就在沈天星轉身離開的時候，連奕突然叫住她。
“哦，對了，今天是你生日是吧？”
沈天星自己都愣了，她當然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但是她沒有想到，連奕居然也記得。
“那麼，生日快樂，沈天星。”說完，也沒等沈天星的答覆，連奕就駕車離開了。
那一瞬間，沈天星怔住了。
這是今天第三個人跟她說生日快樂，但她沒有想到這個人居然會是連奕。
沈天星拿出手機，久久地停留在和連奕的聊天記錄上，她想對他說很多話，卻始終無法組織好語言，最終，她覺得還是隻有一個詞能代表她的內心。
“謝謝你。”
發完了那三個字，沈天星覺得整個人輕鬆多了，拎着資料往家走。
很快，手機震動了一下，沈天星以爲是連奕的回覆，趕緊拿出來看，然而並不是。
是霍司敬——“你在哪兒？”
沈天星看了一眼那條信息，神色逐漸冷漠，最終只是關掉屏幕，沒有回覆一個字，若無其事地跺着腳，一路小跑着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