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正是蘇妙卿,她在做夢,她知道,妖是沒有夢的,若有也極少,這夢讓她很不好受,若是她想,可以隨時醒轉過來。
可她不願,腦海中的記憶已經在慢慢淡去,難得的,做了一個夢,還是很久以前發生過得,關於他和她的過往。
關於他的恩情。
若不是夢,她已經忘的差不多了,已經快一千年了,又過了這麼久,就算是妖,這麼久遠的記憶,也是會淡忘的。
至少,她就不記得,她是如何誕生的。
器物有靈,時間久遠的,更是會成精,特別是那些特殊的,擁有主人強烈的意念的。
蘇妙卿就是這一類,她化形了,一個很美麗的女子,銀色長髮,銀色眸子,一身華貴的藍色長裙,飄在半空的披帛,環佩叮噹,翩然若仙。
手中抱着一面鏡子,凡人不可見,就算是修仙者,若是她不想讓他們看見,他們也不會看見她的。
她還是面鏡子的時候,經手了許多的主人,高至九五至尊,王侯將相,低至潑皮混混,乞丐農婦,各色各樣。
或是被扔到寶庫裏落灰;或是精心收藏,時時擦拭;或是埋藏地下,不見天日,輾轉多人之手。
她就靜靜的看着,擁有鏡子的人的悲歡離合,一如既往,毫無波動,你怎麼能指望鏡子有心呢?
就算化形,也像是精美的器物,沒有感情,眼神空洞,直到遇見了那人。
一個少年,與幼妹相伴,滿門忠烈,盡皆戰死沙場,只留下兩個孩子。
她所在的鏡子,是送他的禮物,不管是思念家人,還是傾訴心中煩惱,他都會與她說。
畢竟是個死物,他心中有太多事,擔子也太過沉重,卻找不到人訴說,也無人可以訴說。
養活幼妹的艱難,怕自己不能擔負將士的希望,第一次帶兵的緊張,在戰場上殺人的反胃,與朝廷中人爭鋒的無奈,以及那些勾心鬥角……
幼妹不能說,怕她擔心,將士不能說,他在他們面前要永遠是那個運籌帷幄的將軍,朝廷中人說不得,背後插刀,殺人不見血……
只有她,因爲是面鏡子,不會說話,沒有感情,不會透露任何事,不是人,這不是罵人。
她記得,那個看起來永遠自信,眉眼帶笑的小將軍,心中到底埋藏了多少的痛苦以及無奈。
她被貼身攜帶,反正又不大,帶着很是方便,有許多戰士,會在胸口,放一塊護心鏡,保護要害。
她也擁有那種能力。
他的死,是一場陰謀,到底還是他太過厲害,太過強硬,不喜那些陰謀詭計,打壓拉攏,不懂變通,不知人心險惡。
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與他的父母一樣。
只是,他們死在戰場,而他,死在營帳,死在自己人手中。
死時,他的淚,與他的血,混合在一起,成爲了她的心,她到底有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