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稱太子近衛的人並沒帶多少人馬,然而禁軍看到他來,仍然表現出濃濃的忌憚。而蕭瑕聽到他的聲音,神色立刻放鬆許多。

    “孟梵,順王殿下如今生死不明,你在此阻撓禁軍,可是存有不良居心,置皇子性命於不顧!”

    孟梵手持長劍,一身墨色長衫,頭髮在頭後高高束起,雖任職東宮,卻仍帶有明顯的瀟灑之勢。此時面對氣勢洶洶的禁軍,面色依然清傲冰冷:“順王殿下與太子殿下親厚誰人不知,究竟是誰想置皇子與死地,你我心知肚明。太子要請順王殿下回府,你糾纏不放,是要違抗東宮之命嗎?”

    禁軍統領冷哼一聲:“翊王殿下得了陛下命令,要順王在宮中修養切不可出門,而如今殿下被奸人劫走,查封可疑之處是禁軍之責……”

    “方纔,哪個混賬說本王生死不知、身患重病、命不久矣?”

    蕭瑕一把推開門,由書童扶着,趾高氣揚地走到孟梵與禁軍中間。

    在場衆人紛紛行禮,禁軍統領擡眼看着雖有些臉色蒼白,但顯然沒什麼大事滿嘴胡扯的蕭瑕,眼中濃濃的不可思議。

    而孟梵臉上則有一絲驚訝,蕭瑕的病多重他是清楚的,不用說裕安城,就是放眼江湖也沒幾個人能保證治得好他,並且這麼快就能說話走路。

    孟梵透過敞開的門看了一眼,卻不見人,姑且記下牌匾上的名字,對蕭瑕抱拳:“殿下,屬下護送您回王府。”

    蕭瑕點點頭,剛想回頭找弦朔閣衆人,卻被孟梵不着痕跡地拉了一把,扶上馬車。

    蕭瑕走了,禁軍也沒有繼續留在這裏的理由,灰溜溜離開。

    雲霽解了蕭瑕的毒,又消了一絲魔氣,覺得有些疲累。

    不過得知蕭瑕這毒和龍文真君的丹有些關係,又覺得有些必要拿幾顆回來,剛欲開窗叫鬼臉人,門卻突然被推開。

    霏羽從虛掩着的門後探了個頭出來,見雲霽站在窗邊,笑眯眯地進來,走近便看見窗上掛着的落華鈴:“這是風鈴嗎?好像是個仙器誒!”

    雲霽點點頭,伸手想把落華鈴取下來,卻突然一陣恍惚,眼前景象開始變化,耳邊有什麼聲音在響。

    霏羽瞧着雲霽晃了晃,剛有點擔心地扶她,就見雲霽眨了眨眼,看向她:“霏羽,能麻煩你跑一趟,去街上另枚丹回來。”

    霏羽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雲霽姐姐覺得丹有問題?我這就去!”

    霏羽蹦蹦跳跳走了。雲霽在椅子上坐下,閉上眼睛,再次看到了一片金色。

    但很快,金色淡去,雲霽略微皺眉,這次她看到了真實的景象。

    ……

    因爲龍文真君施丹,隔得遠些的街上幾乎沒了人。灼灼與季遠正在一條頗爲安靜的街上,略顯尷尬地看着對面。

    馬車中一人正在攙扶之下,下到地面。那人動作很慢,穿了身半新不舊的青色道袍,露出的手堪稱皮包骨頭。

    待看清了正臉,灼灼忍不住嚇了一跳。那人不僅臉色青灰,還有不少斑點,不見半分血色,眼睛渾濁發黃,白髮有氣無力地搭在頭上,活脫脫一張形容枯槁、命不久矣的臉。

    隨行的華服青年對這病道士很是尊敬,而那道士神情很是倨傲,對青年愛答不理。

    灼灼不認識那兩人,但她向後退了半步,那嚇人的道士給她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以及一絲莫名的眼熟。

    在她後退的同時,季遠卻上前了幾步,笑着拱手:“想來似乎有半月未曾見過世子了。今日倒是好巧。”

    高陽侯世子臉上有些許得意:“原來是季兄。本世子這幾日奉陛下命令侍奉真君,一直在宮中,今日這不真君慷慨施丹,這纔有機會上街上來。”

    季遠聞言,神色一滯,卻又飛快神色如常:“這位就是龍文真君啊,在下翰林編修季遠,久聞真君大名,始終沒能拜見,真是慚愧。”

    而在季遠說出“龍文真君”四字之時,灼灼似乎聽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東西,深吸一口氣,臉上難掩震驚之色。

    那頭,龍文真君打量着季遠,“哼”了一聲便沒再理會,季遠面上有些掛不住。

    高陽侯世子注意到了季遠身後幾步遠的灼灼,見她衣着不似丫鬟也不似侍妾,便問:“季兄,這位是——”

    季遠這才注意到身後的灼灼,見她低頭站在原地,皺了皺眉,回頭對高陽侯世子道:“這是家中請來的伶人,今日家中祖母過壽,便請來班子祝壽。”

    高陽侯世子“噢”了一聲,拍了拍季遠的肩:“季兄,你和我妹妹下月便要放小定了,她可是在家中千盼萬盼呢。”

    灼灼猛地擡頭看向季遠,卻撞見對面龍文真君的目光。

    難怪熟悉,這眼神和過去一樣,都那麼嚇人。

    “雨陽的師父怎麼會在這裏……”灼灼低下頭,小聲嘀咕。

    季遠聽出高陽侯世子話中幾分警示,神色不變:“不瞞世子,說些不合禮法的話,我心中自然也是萬分期盼的。”

    高陽侯世子點了點頭,見旁邊龍文真君有要走的意思,便告辭離開。在他撩起簾子的一瞬間,灼灼看到馬車上還坐了一個人,再一看那趕馬的車伕,感覺——有點奇怪。

    待他們走了,季遠長舒一口氣,看向馬車的眼神有些反感。然後看向灼灼:“你方纔怎麼了?”

    灼灼看着他,嘴脣動了動,然後搖搖頭:“那個人是道士,我有些怕他。”

    季遠皺眉,再度回頭看向龍文真君離開的方向,轉身往回走:“你以後出門,還是化作桃花,莫要讓人瞧見。”

    灼灼瞧了一眼後面,跟上季遠:“你……你要成親了?”

    季遠腳步一停,短促點頭,卻不願多說:“這裏人多眼雜,回去再說。”

    ……

    雲霽緩緩睜開眼睛。

    這就是她昨夜夢中看到的兩個人,女的叫灼灼,是個桃花妖。男的叫季遠,似乎是個普通的凡人公子。

    方纔那個龍文真君似乎是故意下馬車與二人見面,並且在灼灼低着頭時,龍文真君時不時地看向她,神色……

    雲霽仔細想了想,一挑眉——貪婪!

    這回沒有金線干擾,雲霽看得細緻。龍文真君看向灼灼的眼神中有着貪婪,而季遠的眼神,與他竟有一兩分的相似。

    看季遠的眼神,他多半是貪圖灼灼對他一往情深的愛慕與依戀,深深享受對她的佔有。那龍文真君呢?他又貪圖灼灼什麼?

    向後倚着靠背,雲霽看向不知何時到她手中的落華鈴——這東西,是想告訴她什麼事吧?

    昨夜的夢,莫非也和它有關?

    宿螢也碰過落華鈴,她也會看到這些嗎?

    雲霽再次把落華鈴掛了回去,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那些畫面,那些金線,還有她的夢……

    她突然莫名其妙打了個寒顫,摩挲了幾下指尖,那裏再度冒出了黑氣,與她整個人格格不入。

    ……

    另一邊,霏羽憑藉嬌小身形與靈活的腳步,順利擠到了施丹處的中心位置,搶到了最後一顆仙丹。

    聽說今日的丹發完了,周圍的人紛紛發出不滿的聲音,不少人擠了一兩個時辰,卻什麼也沒領到。不過那發丹的道童接着便說,過幾日等龍文真君一爐丹煉出來,還會再次當街施丹。衆人這才感恩戴德,漸漸散了。

    霏羽把仙丹小心的放在一個空的小荷包裏,掛在腰上。這東西多半有毒,她可不願把它和其他寶貝放一塊兒。

    攤子也終於是擺起來了,街上的人各回各家,人比平時還是多不少。霏羽聞見食物香氣,想起雲霽說凡界買喫的銅板銀子就夠了,便停下來想掏掏身上銀子放在哪兒,就在這時胳膊被人緊緊抓住。

    霏羽回頭,是個老婆婆,衝她笑得慈祥:“小姑娘,買點甜糕喫吧,又香又軟,剛出爐的!”

    霏羽頓時高興,正想着喫呢,點點頭:“好啊好啊,在哪裏賣啊?”

    婆婆抓着她,指了指旁邊一條窄窄的巷子,拉着霏羽往那邊走:“就在裏面,我帶你去……”

    “放手!”

    突然一聲厲喝響起,一人猛地把老婆婆的手扯開,另一手把懵懵的霏羽護在身後,大聲吩咐道:“進去抓人!”

    周圍穿着捕快衣服的人衝進巷子,頓時裏面人仰馬翻。霏羽看到面前的人轉過身來,彎腰摸了摸她的頭:“小姑娘,你沒事吧?”

    這人長了讓人很舒服的一張臉,臉上蓄了短短的鬍子,顯得幾分疏闊。一身武人打扮,腰間一把赤紅長刀,還有一塊腰牌,寫着“裕安府公西”。

    瞧見他在這,還有路過的人朝他打招呼:“公西大人,辦差吶?辛苦啊!”

    “公西”笑着點頭,見霏羽搖頭,笑着道:“小姑娘,自己出門還是帶個護衛吧,最近裕安城附近丟了不少人,可能是叫柺子拐了。萬一出了事,你家人得傷心呢。”

    說完他便轉身進了巷子,霏羽原地歪頭,見這人身影看不見了,蹦蹦跳跳地走了。

    “唔,是個好心的上仙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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