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邑還在說着,這時外面有人喊公西迢過去,屋裏只剩下了鏡邑與宿螢。

    宿螢接着剛纔的問:“那場火,是你讓塵願放的?”

    鏡邑臉上掠過一絲陰霾,常年浸淫佛法,她自然也秉持慈悲爲懷,顯然有人死掉對她而言有些難過:“是,我本來想救那個人,但還是晚了一步,就只好放火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否則,如今那人大概連屍骨都沒有了。”

    “是誰殺了他?”

    鏡邑看着宿螢:“你應該已經有猜測了吧?”

    “莫非是住持?”宿螢道。

    鏡邑輕嘆一聲:“確切地說,是住持利用鎮惡塔殺了他。那塔裏有詭異的東西,瞬息之間便能使人迷失心竅,任人擺佈。”

    宿螢下意識想到了龍文真君操控宮人作亂的事。以及……清晨聽到的失魂症。

    “我在這裏這麼久,卻也沒搞明白鎮惡塔裏到底有什麼。那種氣息我有點熟悉,卻不記得究竟是什麼。”鏡邑道。

    魔氣一說,的確是不久前天界捉拿雲霽時才逐漸傳開的,她沒聽過再正常不過。

    宿螢點頭,默默在心裏捋順這一會兒功夫知道的消息。沒了公西迢這個自來熟,方纔還響着說話聲的屋子一下子靜了。鏡邑大概該說的說完了,望着窗外發呆。

    窗外滿眼青蔥,一枝生滿新葉的樹杈向屋裏冒了個頭。不用猜,她也知道塵願這時候一定歪在院子裏的某棵樹上,滿心好奇與疑惑,卻仍耐着性子等她什麼時候鬆口。

    “襲擊你的是誰?”

    一小會兒的靜默再次被打破,鏡邑轉回頭:“這似乎與雲微寺關係不大。”

    “你只管說,關係我想。”

    鏡邑忍不住嘴角笑意。她在仙界時與宿螢從未謀面,除了知道她是離愔上神的弟子,可以說毫不熟悉。但幾天斷斷續續的相處,她倒是毫不意外宿螢的爲人。

    實在像是離愔那種隱士高人教出來的徒弟,一根腸子直到底。

    “我也不知道。”

    見鏡邑笑了,宿螢還以爲有門,卻不想聽到了否定答案。盯了她片刻,搖頭:“你不可能不查,他們傷害了塵願。”

    鏡邑微怔,沒想到宿螢會拿這個當理由。

    “如果是我,一定會追查到底。你也是這樣的人。”

    她確實說中了。

    鏡邑一下子對宿螢有了更多的猜想,覺得自己離開仙界這千年時光,也許錯過了不少反了天的熱鬧,嘴上順着她的話說了下去:“是啊,他們險些害死塵願,你說得對,我一定會去查的——但我師父阻止了我。”

    “蓮照大師?”

    “不錯。他那時說我知道那些還太早,等我渡過輪迴後再告訴我。”鏡邑苦笑着嘆氣,“曾經我還會不解,但現在想想,也許就同我把塵願支出門去一樣吧。”

    宿螢的眼神變了變,如同鏡邑方纔一樣看向了窗外,只不過她看向的,是躲藏在枝繁葉茂背後的一點點天空。

    她剛想說話,門卻被打開了,公西迢走了進來。

    “仵作那邊驗過屍了,你們去不去看看?”

    鏡邑微微笑道:“我不好出去,就不去了。”

    宿螢站起來走向門外,朝公西迢一點頭,隨着他出門。

    然而剛走到門口,宿螢回過頭看着面色恬淡的鏡邑,嘴角挑起了一個有些苦澀的弧度:“但若是我,就一定會查。也許結果很難接受,但我等不了。”

    在鏡邑略顯怔愣的眼神中,宿螢輕輕關上門,留給她一個空蕩蕩的門板。

    門板上漸漸翻起巨浪,微弱火光照亮冥海上方陰沉沉的天空,一口濃稠的血濺在正中,留下洗不去的暗痕。

    “鏡邑?”

    少年的聲音試探着輕輕響起,那抹血痕隨之消失不見。

    鏡邑看向從窗口探進腦袋的塵願,笑着朝他招招手,心中剛剛升起的一點陰霾頃刻被吹散。

    ……

    “掐死的?”

    仵作房裏,滇王的屍體上蓋了白布,已經不是原先奇奇怪怪的姿勢,公西迢正拿着仵作的文書看。

    “嗯,仵作說他應該是在走水前就已經死了,沒別的傷,頸上青紫一片的指痕,像是被掐死的。”公西迢沒聽着鏡邑對死因的解釋,此刻表情有些一言難盡,“聯想他被擡過來時候的姿勢……如果沒有別人,那真的可能是他自己把自己掐死的。”

    宿螢絲毫不感到意外,沒答他話,而是輕輕掀起了白布的一角。

    被火熔燒又沒有活氣的臉,乍一眼瞧上去足夠將人嚇得蹦三尺高,然而宿螢面色不變,瞧那張臉的眼神和看一塊排骨沒什麼區別,還仔細端詳起了。

    公西迢見她絲毫不驚訝與自己掐死自己這事,還百無禁忌地去看屍體,搖頭歎服,果然世上厲害到這份上的就沒幾個正常人。

    “被吸光了精氣。”宿螢仔細瞧了片刻,得出了結論。公西迢連連點頭:“你也這麼覺得?可我沒聽說過這周圍有什麼吸人精氣的怪物,還是說打哪兒剛來了個精怪?”

    剛纔聽了鏡邑講雲微寺的事,公西迢顯然還沒那麼快聯想得到那邊。宿螢也不和他解釋,彎腰湊近了些。

    公西迢看着宿螢清靈得彷彿透明的臉靠近那顆全無人樣的頭顱,忍不住對着這詭異景象打了個寒顫:“你看什麼呢?這天也不涼快,屍體都臭了。”

    那日夜裏雲霽從屍體上沾下一點碎屑,想拿回去檢查。只可惜那點實在太少,又或者對方手法乾淨,那上面什麼痕跡都沒有。

    宿螢感知不到屍體上有無魔氣存在,不過已經大概確定滇王的死與鎮惡塔關係匪淺,這就足夠了。

    不多時他們便離開了仵作房。公西迢也是個人精,見宿螢沒有找他細說的意思,就知道估計是凡人範疇之外的事了。既然不是凡人的事,那他就可以撒手不管了。

    不過滇王府和翊王那邊不好交代,公西迢心裏琢磨着怎麼混過去,一邊和宿螢套近乎:“好久沒見你了,你怎麼在凡界?離愔上神呢?”

    宿螢思索片刻,實在沒整理出一套合適的說辭,乾脆道:“有事要辦。”

    公西迢一點也沒覺得敷衍,心裏品了品她這“有事”,聯想了一番宿螢爲了愛人大鬧天界的過去,頓時覺得可能是什麼敬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來。

    他覺得還是少知道點比較好。恰好就在這時,一個衙役瞧見他,老遠跑過來:“公西大人!又有人失蹤了!”

    “又是失蹤?”公西迢眉頭緊鎖,“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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