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是青樓的門面。歷來花魁,一顰一笑閉月羞花,輕語拋袖留香百里,金樽紅綃不可勝數,可謂奇女子。

    芳菲樓這會兒要選個花魁出來,自然是攢足了一座城的目光。

    “這回弄了好玩的,那裏幾種酒代表了爭花魁的幾位姑娘。買了哪種就是給這位姑娘投票,等花魁人定下了,猜對的人還有好處拿!”

    “哦?還有這種玩法?”雲霽還沒說話,扶青脣角一揚,接過姑娘手裏幾個花籤,隨意一指,“就她吧,兩壺醉禾飲。不需人服侍。”

    姑娘笑道:“公子好眼力,這是我們樓的清禾姐姐,這次贏面最大的可就是她了。”

    待姑娘走了,雲霽從樓下收回目光,托腮笑道:“你來過?”

    扶青一挑眉:“何以見得?”

    “我瞧着你對這好像不陌生。”

    扶青道:“姐姐放心,我很少來的。只是聽說醉禾飲甘甜醇香,覺得姐姐喜歡。”

    雲霽看向坐得端端正正的扶青,漆黑的眼睛一本正經地盯着她看。她隨口一說,貌似叫他當真了。

    “你緊張什麼?我隨口一問。”

    扶青的肩膀似乎鬆垮下來,重新翹起嘴角:“這不是想在姐姐心裏留個好印象麼。”

    不知爲什麼,明明是一句平常的話,從扶青口中出來,雲霽莫名覺得有點怪怪的。

    之前沒注意過,在這種昏暗的燭火之下,扶青的眼睛顏色極深。她這纔想到,扶青的眼睛似乎的確與衆不同,格外的黑……

    清脆窸窣的聲音響起,珠簾搖晃,酒香隨之而來。

    雲霽目光掃到紅色裙角,擡頭看去,才發現送酒的不是方纔那個姑娘。

    紅裙的女子端着兩壺酒,移步間環珮叮噹作響,在喧鬧聲中格外清晰。雲鬢花顏,顧盼生媚,妍姿妖豔,點脣如血。

    雲霽瞧着她姿容不凡,對其身份已然有了猜測:“你是……”

    女子放下酒,對二人盈盈一拜,發間步搖輕晃:“奴家名叫清禾,聽聞樓裏來了兩位氣度不凡的客人,特地來瞧瞧。”

    說完,眼神在雲霽與扶青二人之間轉了轉,掩脣嬌笑道:“沒想到竟還有位姑娘,倒是清禾不識禮數呢。”

    扶青百無聊賴地看着樓下,對倒酒的清禾淡淡道:“倒完酒就退下吧。”

    清禾動作頓了片刻,擡眸笑道:“不是奴家自滿,奴家的服侍在這芳菲樓中可是很難得的。況且,芳菲樓到底是男人尋歡的地方,這位姑娘在這,萬一覺得悶了,也有人陪着說說話不是?”

    聞言,扶青轉回頭,眼神極淡,“不必,姐姐由我陪着……”

    “好啊。”

    扶青話未說完,雲霽從酒壺上擡起視線,眉眼彎彎瞧着清禾:“清禾姑娘就陪我坐坐吧。”

    清禾面上錯愕稍遜即使。

    “姐姐,”扶青露出一絲訝色,接着便一臉委屈往前湊湊,“我在這裏,你怎麼還要別人陪啊?”

    旁邊一個清禾不語,對面一個扶青撒嬌,樓下是奢靡浪然歌舞昇平,此情此景,雲霽突然一陣恍惚。

    好像她真是來逛花樓的。

    扶青像是仗着年輕漂亮在爭寵什麼的……她在想什麼!

    雲霽晃了晃頭,一眼對上扶青委屈巴巴又莫名其妙的眼神。他本就長得秀氣,眼角紅痣在昏惑燈火下活色生香,若非一身魚紋黑袍,真讓人覺得好個嬌弱秀逸的少年郎!

    就好比,寒情平日浪蕩風流是裝出來的,而扶青這氣質就是渾然天成。

    只不過,他這模樣和平日對旁人冷淡孤傲的氣質,甚是違和。

    違和到雲霽分不出哪一個纔是真正的扶青。

    想着想着,雲霽便出了神。直到扶青在她面前晃了晃手,這纔回過神來。

    “姐姐,你怎麼發呆啊?”扶青表情更委屈了,“我和你說話你都走神,你是真不把我放在心上!”

    雲霽一見他那樣就知道是裝的,無奈舉起酒盞一飲而盡:“好好好,我的錯,自罰一杯。”

    “怎能讓姐姐一人喝!”扶青見狀趕緊舉盞。

    雲霽借袖子擋住思忖的面色,沒有攔他。

    這酒並沒有問題。只是格外醇香甘甜但普通的酒而已。

    “好酒。”在清禾爲二人斟酒功夫,雲霽讚道,“從未嘗過如此特別的酒。”

    清禾脣角彎起完美的弧度:“奴家懂些釀酒,樓裏的酒都是奴家自己研究的方子,別處可沒有呢。”

    雲霽微訝:“樓裏的酒全都是你創制的?”

    清禾道:“奴家不過寫了改了方子,平日裏還是仰仗釀酒師傅,偶爾得空了會動手釀些。”

    雲霽咋舌:“姑娘姿容過人,沒想到還有釀酒之才,簡直是當世杜康。”

    清禾掩脣道:“姑娘可真是會夸人,奴家哪有您說的那樣厲害,不過是改改方子,交給旁人去動手。”

    “既然姐姐有興致,今日干脆不醉不歸。”扶青插嘴道,舉起酒盞,方纔說話功夫,他一直托腮盯着雲霽,一副被冷落的模樣。

    雲霽哭笑不得。

    不過都說到這了,鋪墊也差不多了,雲霽便問清禾:“我瞧着不少人都握着張紅籤,那是何物?”

    “那個啊,”清禾說着,也從袖中掏出兩張來,擱在桌上,“這是今年新制的花籤,每個買了酒投了票的客人都有,等到花魁選出來了,就拿着花籤來領獎。”

    雲霽從她拿出來便嗅到一股香氣:“花簽上薰了香?”

    扶青拿過去瞧,清禾看着他的動作繼續道:“每種花籤都根據內容薰過香,不僅好聞好看,還能保佑平安。”

    “這麼神?”扶青翻看幾下,遞給雲霽,“上頭畫的是禾穗?”

    “正是。這兩張都是奴家的花籤,拿着這個,就是清禾的貴客。”清禾看向扶青,款款道,“二位便是貴客。”

    花籤用的是硬質的紙,摸上去厚且結實。拿在手裏,禾香更加濃郁,在這充滿胭脂味的地方依舊清淡得明顯。

    但確實是普普通通的花籤。

    其後,雲霽藉以好奇爲由,和扶青二人將這座小樓逛了個遍,卻毫無所獲。

    雲霽狐疑,芳菲樓也不是失魂的源頭。

    那還能是哪裏?

    ……

    天氣漸漸透出幾分熱,天黑的時辰越來越晚了。街上屋舍亮起燈火,即便入夜也不見靜謐。

    中天懸起一輪彎月,不知何故瞧上去黯淡,沒有幾分月色皎白。

    雲霽站在門口,有些擔心地張望:“這個時候了,霏羽他們怎麼還沒回來?”

    “或許是遇見有意思的玩意兒,忘了時辰。”宿螢站在窗邊道。

    街上人步履匆匆,天上月細弱黯淡,雲霽略微皺眉:“我總覺得有麻煩。”

    她已經讓霜一出去看看了,這半天卻也沒信。正當她想着乾脆出去找找的時候,街上終於出現了三個熟悉身影。雲霽鬆了口氣,但仔細看去,發現他三人腳步不似平日悠閒,步履匆匆。

    再近些,便可清晰看到他們臉上異色。

    等他們進了門,雲霽立刻緊閉大門,回頭朝三個坐下便開始喘息的人道:“發生什麼了?”

    “裕安恐怕要出大亂子了。”紋凊拿帕子擦了擦汗。雲霽察覺他周身仙力劇烈波動,像是剛經歷一場打鬥。

    霏羽喝了三杯水,終於喘過氣來:“差一點點就被天道衛帶走了!”

    雲霽與宿螢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驚疑。

    ……

    這幾天上街時,霏羽也多多少少會去注意一下有關失魂的事,說不定會發現什麼。

    不過他們畢竟只是順道,這日出門採買茶樓短缺的東西,想着雲霽與宿螢整天到處跑辛苦,霏羽便想去二人喜歡的那家點心鋪子買點糕點,略作犒勞。

    點心鋪子和絃朔閣是兩個方向,距離不遠。不過對於霏羽他們自然不算什麼。只是要經過大半個裕安城,一路上能瞧見的東西不少。

    從瞧見第一個天道衛開始,紋凊便覺得有些不對勁。

    “天道衛在做什麼?”又路過了幾個天道衛,紋凊低聲問暘啓。

    暘啓顯然也注意到了:“我怎麼瞧着……像是欺男霸女啊?”

    霏羽“噗”的一聲。

    紋凊翻個白眼:“在這種時候就別以己度人了。”

    “不是,我是真覺得像。你看,被他們押走的好像都是最普通的凡人吧?怎麼還有個躺着的?”暘啓指了指兩個天道衛,二人手裏銀叉泛着冷光,一同押着七八個人。奇怪的是,其中還有個人似乎不能動,由兩個人擡着走。

    紋凊皺起眉:“不會是失魂吧?”

    霏羽也因爲二人的對話開始注意街上,小聲道:“之前有這麼多天道衛嗎?”

    二人一怔,的確,之前滿城也遇不見一個的天道衛,如今竟然這一條街上就能瞧見四五個。銀甲如銀叉一般,在夕陽中不含一絲暖意。

    二人還沒說話,就聽見霏羽一句:“跟上去看看!”

    接着,原本夾在二人中間的霏羽就一溜煙躥出去,竄上屋頂瞧地上的天道衛。

    紋凊頓時頭疼,趕緊去追。暘啓還留在地面上,快步跟着霏羽。

    還沒等紋凊趕上,離霏羽最近的一個天道衛似有所覺,擡頭一看,剛好和屋頂上蹲着的霏羽一個對眼,怔了片刻,隨即銀叉一揮。

    “妖人伏誅!”

    屋頂兩個、地上一個神鳥紛紛一愣。

    還沒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霏羽便見那天道衛揮着銀叉一個猛子衝過來,嚇得朝天一竄。

    不是,她又惹什麼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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