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戰事已畢,周熙凱旋而歸。蕭瑕情況好了些,但仍時常心口疼痛,此番由周熙一併帶他回裕安,宿螢親自護送。

    顧遇離開前告訴宿螢,宿逢曾告訴他,宿家人體質特殊,天生心思純淨不染塵埃,與天地靈氣共融能力遠超常人。

    其中有少數到達極點,能夠煉出一種內力。這種內力便是宿家的傳承。

    宿逢正是極點,他的功法多數建立於他這一體質之上。所以要延續宿逢的傳承,就必須要找到能夠煉出這種內力的人。

    宿螢的確延續了宿家血脈,然而卻並未達到那種極點。離愔雖不是宿家人,但同樣擁有融合天地靈氣的特質。所以在宿逢意外得到宿家失傳的功法時,便與離愔分別進行改良,形成兩種相似但迥然不同的功法。

    顧遇跟隨宿逢多年,知道他在這上面傾注了多少心思,便迫切希望宿逢的功法能夠後繼有人。然而白妖族在融合天地靈氣的能力上與宿家相去甚遠,顧遇花盡心思也無法重現宿逢傳承。

    但經過短暫接觸,他發現喻澄竟是能夠煉出宿家內力的體質,便死纏爛打要宿螢收喻澄爲徒。畢竟在他看來,只有宿螢這個宿逢的後人纔有資格正式傳授宿家功法。

    一朝得知父母之事,宿螢也有所感懷,從齊颺和她提起後也考慮這麼久了,便同意將喻澄收入門下。

    得知消息,齊颺歡天喜地,直接將喻澄甩給宿螢,告訴他不用迴天雪宗了。

    喻澄對此心情略顯複雜。

    而在途中,周熙收到傳書,說朝中遭遇大變。

    先是翊王被查出與西涼合謀除掉周鼎周熙父子,欲將敗軍一事推到蕭玘頭上,不惜爲西涼提供製毒原料。如今淪爲罪人,已被褫奪親王之位,押入天牢。

    其後,便是皇帝得知蕭瑨之事,氣得病上加病,已是彌留之際。

    ……

    安居殿,皇帝臉色灰白,喘氣有進無出。蕭玘跪在龍榻邊,臉色複雜。

    對於這位父皇,說不怨恨那必然是假的。他這麼多年的孤苦艱難皆因此人而起,也是此人放任他與蕭瑨爭奪,攪得朝中烏煙瘴氣。

    然而看到他的父皇這幅樣子,蕭玘心裏依舊很不好受。

    皇帝再次從昏睡中醒來,緩慢地眨眼,看到榻邊守着的蕭玘,像是下了什麼決心,手無力地動了動,遣散了殿中下人。

    蕭玘意識到他有話要說,趕緊湊過去。

    “朕的兒子……居然只剩你了。”

    蕭玘覺得這話怪怪的,在世皇子拋去獄中蕭瑨,明明還有他和蕭瑕二人。

    他只當皇帝說的是如今能夠繼位的皇子:“兒臣愚笨,讓父皇失望了。”

    皇帝搖了搖頭,咳嗽一聲:“罷了……你便你吧,就當……朕給你母后賠罪。”

    蕭玘心中沒由來地涌起一股悲愴。

    皇帝眯着眼,看向柱上明黃的幔帳:“朕要告訴你……一件要事。蕭瑕,不是皇子。”

    蕭玘猛地擡頭:“父皇……”

    “朕知道你和他親厚,照顧他這麼大,咳咳,也是天意。當年朕落難鄉野,被一農家女子所救。那女子盡心服侍朕,朕本想將她帶回宮中,誰知……她竟突然抱了個孩子要讓朕養。朕不願意,她便威脅朕的性命……還說會時常來皇宮察看那孩子是否活着。於是朕將那孩子帶回宮,呵呵……給了他皇七子的名號。”

    蕭玘聽着皇帝虛弱無力的話,無異於五雷轟頂。

    瑕兒他……不是皇子?

    “如今他也長大了,要怎麼處置他,隨你的便吧。咳咳……那個女子很多年沒再來過,朕也不必再懼怕她了……”

    蕭玘頓時明白皇帝多年對蕭瑕不聞不問的緣由。這個人連親生兒子尚且如對他一般,對強行塞給他的孩子又怎會親厚。

    皇帝說完話,力氣也卸了大半,連睜眼都覺得疲累。蕭玘將下人與幾位臣子、后妃叫進來,不多時皇帝便闔了眼。

    喪鐘響徹天下,或真或假的慟哭聲中,蕭玘成了新的帝王。

    等他想起來的時候,那一半夜白符已經被顧遇收走。

    ……

    宿螢回到弦朔閣,發現城中已恢復正常。所有失魂者皆甦醒過來,毒被徹底解開。天道衛的大營解散,天道衛數量變回之前正常的樣子。

    奇怪的是,沉笙與流蘇不見蹤影,也不見其他雲島中人。問過公西迢,他說似乎仙界出了大事,雲島召集其散落在三界各處的門人,沉笙突然帶流蘇離開。甚至他師父天刀尊者也破天荒傳信告訴他小心。

    而云霽與寒情始終沒有消息。她離開前,和顧遇一起將大漠翻了個底朝天,只尋到了那個已經被徹底破壞的綠洲。

    疑惑焦急之下,宿螢突然收到離愔的傳信。

    “蓬萊。”

    ……

    冥海與鬼界幽都的交界,不知多少年前開闢出一片昏暗的境域,隱藏在夾縫之中,如同一個毫不起眼的裂縫。

    儘管沒有光亮,寒情依舊輕車熟路地在黑暗中穿梭,絲毫沒有走錯路或是撞牆的擔憂。正向人格被完完全全隱藏,就算是過去不斷爭奪控制權的負面人格也覺得自己最近實在是出現的多了些。

    那個人依舊獨自站在那裏。聽到他的腳步聲,眼角紅痣動了動。

    “你來啦。”

    “她在哪兒?”寒情在他背後三步站定,直切重點。

    “她?”扶青回過頭,笑眯眯問,“誰啊?”

    寒情神色陰寒:“你比誰都清楚。”

    “哦,你說的是姐姐。”扶青轉過身,“她不在我這裏咯。”

    寒情皺眉:“那她在哪?”

    “嘖嘖,別那麼着急,她活得好好的。朱湄本來發瘋想殺了她,幸好,被阻止了。”扶青笑着拍拍寒情肩膀,“朱湄是個瘋子,我已經教訓過她了。”

    寒情盯着扶青漆黑的眼睛,完全看不出裏面隱藏着什麼情緒。

    扶青向來單獨見人,誰要來這裏他都清清楚楚。所以若非他授意,誰都不知道扶青手下究竟還有什麼人。寒情知道朱湄的存在,不知是意外,還是扶青有意爲之。

    “你還管她叫姐姐?”寒情冷笑一聲,“我可從來沒見你把天道當姐姐看。”

    “天道嘛……兄姐都沒有區別,只是我更相信祂是姐姐。而云霽……你難道不覺得她和天道很像嗎?當然,她也很像我。”扶青慢條斯理,聲音如同蠱惑。

    “哪裏像?”寒情眉宇間劃過一絲怒意,聲音多了幾分激烈。

    扶青笑了兩聲,轉身走向中央,懸浮在空中的一大團黑色的霧:“別生氣嘛,你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了不是嗎?”

    寒情想要靠近,卻被那黑霧中濃密的惡念擋住腳步:“她的魔氣到底怎麼回事?”

    扶青手伸進那團黑霧,臉上露出些許滿足,看向寒情的眼神卻突然冷下來:“這不重要了吧?反正她已經把我的魔氣扔掉了,她不要那就還給我唄。真是的,我只送給過她東西,她居然不喜歡。”

    寒情臉色一僵,握了握拳,沒有繼續追問。

    扶青突然出現在他旁邊,笑聲歡快:“這就對了,你要做的是給自己、給父輩報仇……殺了天道纔是你應該做的,至於姐姐,你不說我也會保護她的。”

    寒情嘴角突然久違地出現了沾染瘋狂的笑容:“你又有什麼計劃?的確,雲霽很重要,殺了天道……也很重要。”

    ……

    耳邊傳來潺潺流水清靈的聲響,隨之是低低的說話聲,聲音很陌生。

    雲霽閉着眼,感覺意識漸漸回到腦海,周遭的聲音更加清晰。空氣中瀰漫的淡淡水汽讓她全身妖力歡快跳躍,她感到舒適又親切。

    她緩緩睜開眼,看到一張陌生的漂亮臉龐。那張臉……莫名給她很熟悉的感覺。

    “你醒啦?”女子膚色略深,一看便知是常年在太陽底下曬出來的。一雙眼睛大且亮,眼角上挑,卻不過分輕佻和張揚。身上是名貴的赤色鮫緞,一身武人打扮,扶在雲霽背後的手卻力道輕柔,很是體貼。

    “你是……”雲霽隱約記得是一個仙力極強的人從朱湄手中救出她。

    “我叫令淇,應該比你大些,你叫我令淇姐就行。”令淇笑道,“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脖子還好嗎?”

    雲霽早已察覺脖子處蒙了一層涼涼的東西,緩解着疼痛。

    “很舒服,多謝令淇姐。”

    令淇擺手,起身走向門口:“你先休息着,我去叫人。”

    雲霽目送令淇離開,小心地打量周遭景緻。

    深青色水晶的牆壁,其中能夠清晰看到一圈圈流水彷彿有靈性一般,隨着閃爍的光流動。房門處不是門板,而是一個輕緩流動的水簾。

    牀鋪用的是從極淵特有的流波錦,一旁安放一盞水晶宮燈,宮燈中閃爍的不是火苗,而是發出柔和光亮的水滴。

    這一切足以印證雲霽所處之地,從極淵,溟宮。

    方纔的令淇……溟帝滄壬的二女兒,溟族二公主,溟族人喜愛的年輕有爲的女將,海中赤火,令淇。

    要說溟族中與朱湄匹敵的強者,人數不多。看上去溫和的中年男人,恐怕只有一位。

    那個救她的人很有可能是,溟帝滄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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