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盡是亂哄哄的雲島藏鴉門人,寒情沒有說話,匕首貌似朝雲霽揮來,卻在手臂的遮擋下衝雲霽眨了眨眼。

    雲霽一愣。雖然沒立刻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那個眼神……在無論他哪個人格那裏,都是“搞事”的意思。

    雲霽趁勢轉頭躲過匕首,迎面便是一個雙眼通紅的藏鴉殺手,二話不說一把銀針扎過去,那殺手身上一排血洞,仰面向下墜入海中。

    緊接着,彷彿得了什麼信號,藏鴉列陣中突然有近一半的殺手轉頭朝同伴揮刀,下手快且狠。

    那些殺手顯然沒有料到同伴出手,措手不及,如同下餃子落入下方海水,頓時將發黑的海水染成腥紅一片。

    雲島門人皆被如此變故驚呆。有幾個離寒情不遠的藏鴉殺手反應過來,朝寒情衝來:“你背叛——”

    話沒說完,便被寒情加上旁側一人一刀結果,那人回頭示意寒情。雲霽莫名覺得這臉上幾道黑色豎紋的人好像在哪見過。

    藏鴉人數驟減,狂風驟雨般自行縮減至原先一半。寒情掃視一圈剩下的人,拉過雲霽的手捏了一下,快速帶人離開。

    全體雲島門人愣在原地,鳴鸞表情空白:“……島主,他們這……”

    雲霽看向已經沒影的藏鴉,斟酌了一下措辭:“嗯……以後藏鴉應該,不是敵人了。”

    鳴鸞的表情一時不知該如何形容。

    雲霽舒了一口氣,寒情此舉給雲島節省不少力氣。

    “別管了,先去蓬萊。”

    ……

    護島大陣破開的一刻,所有人握緊手中各式兵器,心揪到了極點。

    蓬萊山高處,霏羽站在紋凊身旁,狂風將她的風袍捲起,她卻站得筆直,眼中的神色在紋凊看來熟悉又陌生。

    “黑月懸,黑霧罩,浪花斷,鬼門開,鬼兵出,天下亂。”

    霏羽輕聲念着在她記憶中塵封了太多年的歌謠,當年會唱這首歌謠的孩子,恐怕早就化爲海中砂礫,隨波濤漂搖到不知哪個角落了。

    她將手舉到胸前,手心青金色的光芒成爲一方山崖唯一的光。

    紋凊驚異又擔憂:“小殿下——”

    霏羽搖頭,手心光芒愈發明亮,彷彿一輪金紅日頭冉冉升起,光芒照亮人心惶惶的蓬萊,在所有人注視到這個太陽時,突然如煙花一般炸開,金色的碎屑隨風飄散,落進每一個人體內。

    “是小殿下的祥瑞之力——”

    “小殿下!”

    士氣隨着他們認出這股力量的主人有上漲之勢,然而霏羽臉色一白,跌倒在地。

    紋凊將她扶起時清晰看到她嘴角一絲腥紅。

    “霏羽!”

    紋凊將她抱起,霏羽無力地靠在他肩膀,卻依舊看向山下被火光照亮,尚且留存着平靜與儼然的蓬萊仙島,無窮不捨。

    緊接着,嘶吼與殺戮闖進了蓬萊。

    “佔領蓬萊!殺——”

    血與火狂風過境般燃燒了蓬萊的仙山樓閣,杳杳瑞音變成慘叫怒吼,仙山靈泉化作悲憤的淚。

    兩道身影出現在幽黑裂縫的中央,她們容色豔麗,眼神殘忍冷酷,充斥無盡瘋狂。

    “宿螢,”離愔眼中的冰在看到小鬼王昧玄的一刻被火燃盡,“那是殺死你父母的仇人!”

    宿螢眼睛睜大,沒有任何言語,如同她所料想的那般一往無前地揮劍。只不過她心中不再空無一物,她未曾謀面的父母、離愔、顧遇、喻澄……都是她拼死的理由。

    鸞君和漠華上神合力攔住一襲赤色戰袍的朱湄,無需交談,鳳帝留下深深的一眼,化作一道紅影,徑直衝向黑色洪流來處的裂縫。

    青鸞火鳳的族人,所有蓬萊的居民,時隔萬年再度燃起戰意,保衛蓬萊仙島!

    ……

    蓬萊外圍被幽都的裂縫隔絕,雲霽在帶人進入時耽誤了些時間,一踏上蓬萊的土地,放眼已然是一片混亂。

    “鳴鸞,帶人去支援!”

    雲霽留下一句話,飛身消失在衆人眼前,頓時被濃煙遮蔽。鳴鸞沒有猶豫,立即帶人去防守薄弱之處。

    事實上,是雲霽方纔遠遠瞧見山崖上向她招手的紋凊,立刻趕了過去。

    “怎麼樣了?”雲霽疾步到紋凊面前,纔看到他懷中臉色蒼白的霏羽。

    霏羽一看見她,立刻掙扎着讓紋凊放她下來,拉着雲霽的手便走:“雲霽姐姐,快跟我去個地方!”

    霏羽帶雲霽繞進了仙閣,有許多沒有戰鬥能力的老弱幼童躲藏在那裏。霏羽打開一個空房間,摸了摸牆面,快速打開一個密道,接着徑直順着長長的樓梯向下,應當已經到了地下。

    紋凊從未聽說仙閣中有這樣一個地方:“小殿下,您要去哪兒?”

    雲霽跟在霏羽後面,一路上她一直在疑惑,這小傢伙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

    霏羽沒有回答,地道很快到底,面前一道青銅大門,門上的圖案很是古老,紋凊一眼認出是遠古時代青鸞火鳳族的圖騰。

    霏羽向雲霽伸出手:“雲霽姐姐,幫我打開這道門!”

    雲霽走上前:“要怎麼開?”

    “用天道之力。”

    雲霽一怔:“天道之力?”

    霏羽點頭,擡頭專注地望着雲霽:“我察覺到姐姐身上有天道的力量,只有天道之力才能打開這道門!”

    雲霽皺眉,片刻的疑惑後,她猛地有個猜測。

    她指尖鑽出兩三根金線,纏繞上門上青銅環,順着生鏽的鎖眼向內伸入,嘗試將其中機關打開。

    霏羽目不轉睛地盯着金線,然而紋凊什麼都看不到,微微皺眉,突然想起了前不久鸞君和他說過的話。

    鸞君和他說,如果發現霏羽知道什麼他從未聽過的祕密,或是用出青鸞族的什麼祕法,不必太過驚訝。

    當時他沒懂是什麼意思,現在依舊不懂。

    但他已經發現,霏羽似乎的確很熟悉青鸞族的許多不爲人知的久遠祕密,而且對鬼族的瞭解也遠遠超乎他們的想象。

    難道霏羽遇見了什麼高人?

    雲霽感受到周身纏繞的金線彷彿在隨着呼吸與她共鳴,青銅大門中沉睡多年的靈氣隨着她的到來重新活躍。

    緊接着,隨着紋凊驚訝地呼聲,雲霽看到大門上的花紋亮起金色,一如金線般耀眼的顏色。

    一陣塵土被掀起的聲音,大門緩緩打開,門內的青光透了出來。

    霏羽已經快步走了進去,紋凊立刻跟上,雲霽緊隨其後。

    裏面是不知塵封了多少年的暗室,四處都是如大門一般的青銅花紋。然而云霽的目光最多依然是被懸浮在中心玉臺上一根散發青光的長翎吸引。

    那長翎實則由翠玉雕成,形狀很像青鸞族獸形時的尾羽,其上點綴些許各色美玉。青光從翠玉中透露,光是看着它就彷彿聽到嫋嫋仙音,有祥瑞之氣加身。

    “這……難道是翠玦翎!”紋凊難以置信。

    “那是什麼?”雲霽問。

    霏羽爬上玉臺,取下那足有她一人高的長翎:“回頭再解釋,紋凊,我要把它送給孃親!”

    紋凊此刻一切以霏羽的話爲重,當下化作青鸞,讓雲霽與霏羽坐在他身上,徑直從地道飛了出去,去到仙閣外。

    與地道中靜謐不同,外面依然轟鳴四起,離愔宿螢、鸞君漠華與昧玄和朱湄的戰鬥照亮了大半天空,黑霧被驅散開,露出血色朦朧的夜空。

    紋凊展開羽翼,穿過戰場中央鬼兵拋出的攻擊,靠近了鸞君的戰圈。

    “孃親!”

    霏羽用盡全身力氣大喊,同時一把將翠玦翎拋出。

    鸞君聽到女兒的聲音回頭,看到那一道青光,頓時臉上佈滿震驚。

    朱湄窮追不捨,她來不及多說,一把接過翠玦翎。

    她自然認得這是蓬萊仙島失傳多年的神器。自從萬年前翠玦翎的主人在歸墟一役中身隕,這柄神器從此不知去向。

    與祥瑞珠不同,翠玦翎是柄徹頭徹尾的殺器。過去死於其翎羽之下的鬼族不計其數。

    翠玦翎認出鸞君是如今青鸞女君,頓時青光大亮,照耀一方。

    雲霽的注意卻沒放在蓬萊的混戰,她看向仍在不斷涌出鬼兵的冥海裂縫,那裏彷彿一個地獄火海的無底洞,惡鬼蝗蟲棲居的陰溼之地。

    “雲霽姐姐,我們……”

    “你們願不願意跟我去鬼界?”

    雲霽與霏羽同時說話,兩人一愣,對視間難得有了幾分從前一起搞事的和樂。

    “鬼族狡猾,如今難得傾巢而出,必須一絕後患。鬼界幽都最好就此消失。”

    霏羽拍拍紋凊:“那,我們就去拆了鬼界!”

    雲霽手中金線暴射而出,迅雷之勢撕開冥海上方瀰漫的重重黑霧,紋凊載着她們,以令清風自慚形穢的速度沿着雲霽指示的方向掠出。

    金光化作實體,不斷割裂向他們擠壓而來的黑霧,只覺一陣天地顛倒,黑霧被血色取代,鬼界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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