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如何睡着的,只記得爲了能讓碧瑤依偎,他一直強撐着坐直身子,期間數次昏沉,險些栽倒,可看着那張佈滿憔悴和痛楚神情的臉龐,那弱小無助,充滿不安的模樣,他無數次打起精神,驅散睏倦睡意,兀自堅持。
吳羨之快速起身,只覺渾身痠痛難忍,整個右臂居然連知覺都沒有了,他掀起袖子,見一道紫青色的手印抓痕,想起之前碧瑤昏迷時緊抓這隻手臂,看來是因爲長時間血液不通導致麻痹了。
不過他卻顧不得這些,環顧四周未曾看到碧瑤身影,整個山洞寂靜無聲,他心中涌現一絲不安,強忍不適站起身來,不做猶豫,開始尋找碧瑤。
天書石室、藏寶庫,吳羨之拖着病軀一個接一個查看,都沒有發現碧瑤的身影。再次回到青石平臺,已是氣喘吁吁,他明顯感覺自己這幅軀體,自從上次甦醒後,體力大不如前,彷彿被一道無形枷鎖牢牢抑制。
強打着精神,吳羨之再次踏足,向外走去,一路走走停停,最後終於在那供奉石像的石室內看到了碧瑤的身影。
見她無恙,吳羨之心中稍定,剛想要開口就發現碧瑤跪在兩具石像座前,肩頭聳動,雖然極力壓制,但依然發出了低低的哽咽聲。
孤獨而悲傷。
吳羨之怔怔的看着,心中雖有千言萬語,卻開不了口。這個少女曾經經歷過的悲慘童年,是任何言語都無法去開導的,失去雙親的痛苦吳羨之明白,可至親因爲自己而亡,且是因爲那種常人無法理解的方式,試問誰又能體會這種痛苦呢?
吳羨之來到她身旁,然後慢慢蹲下,靜靜的陪着她。
輕微的腳步聲,引起碧瑤的注意,在看到吳羨之默默無聲的陪伴後,彷彿看見了宣泄口一般,猛地撲進他的懷抱,原本內心強忍着的悲傷在一瞬間爆發,悲切的哭聲迴盪在石室內,那蒼白憔悴的面容,佈滿了淚水。
吳羨之知曉她的痛苦,任由其宣泄哭泣。碧瑤淚眼朦朧,忍了十數年的傷心淚水,就在今日,一涌而出。
“是我,是我害死了孃親的!”這深深陷在痛苦往事的女子,帶着幾分悽楚,哀哀地道。
“因爲這件事,爹一直恨我!他老人家恨不得我死了,他怪我害死了孃親!”
吳羨之靜靜聽着,許是回憶起往事,回憶起前世雙親的模樣,自己也曾有過父母,他們的一言一笑彷彿近在眼前。
“大學那年,我父母因爲意外雙雙去世,他們在臨死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是打電話給我,可我當時根本沒有注意,事後連消息都沒有回一個。然後他們發短信,內容是讓我注意身體,按時喫飯,不要熬夜,最後一句是爸爸媽媽永遠愛你。我當時還覺的很可笑,只回了一句知道了。”
“等到...醫院打電話給我的時候,說我父母已經去世了,讓我來認領下屍體。我還以爲是誰在惡作劇?後來學校親自通知,我才知道這一切居然是真的,轉瞬間,我就變成了一個孤兒?”
“孤兒?我從來沒有想象過的一個詞?”
“我當時爲什麼不接那個電話?那樣至少還能和他們說上最後一句話啊!!”
“爲什麼以前我不多聯繫下父母?多關心下他們?”
“爲什麼...”
吳羨之直直的目視前方,雙眼圓睜,牙關緊咬,任由淚水流淌。這些話語像是說給碧瑤聽,亦或是在責問自己,心中的懊悔從父母去世的那一刻起日益劇增,這也是爲什麼他拼命加班,因爲累了就能暫時忘記那痛苦的回憶。
碧瑤的哭聲逐漸止住,擡起頭怔怔的看着吳羨之,就見他緩緩低頭,聲音顫抖的說道:“碧瑤,你要記住,這個世上最愛你的就是你的父母。你娘爲了你願意犧牲自己,你爹爲了你願意放下仇恨,這些年他所做的種種,就是他對你愛的證明。”
“你認爲你爹恨的是你?事實上他恨的是他自己,他恨自己爲什麼沒有早點來救你們!”
“你娘在天之靈,只會希望你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活下去,而不是一直懷揣着內疚!”
“不要再哭了,好好活下去吧!”
這一字一句,如同驚雷乍現,在碧瑤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她身子不再顫抖,抽泣聲也隨之消逝,那張清麗容顏,梨花帶雨,只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吳羨之說完話,緩緩掙開她的擁抱,然後起身,失魂落魄的朝通道走去。碧瑤默默注視着那背影隱入黑暗漸漸消失,彷彿被孤寂和痛苦吞噬了一般。
......
青石平臺上,吳羨之靜靜的坐着,雙目無神的望着遠方,他原以爲自己重活一世,整日裏飲酒玩樂,逍遙自在,已經逐漸淡忘那段痛苦的記憶,可如今回憶起來,往事在眼前浮現,如同再次經歷了一遍。
心很痛,卻什麼也做不了。
或許就這樣死了也好,吳羨之腦海中突然閃現出這個念頭,焚寂劍不知何時出現在手中,他看着那鋒利的劍刃,寒光閃現映出他的面龐,既熟悉又陌生,接着劍刃緩緩靠近脖頸。
“我知道...你要幹什麼?住手!!”碧瑤帶着滿臉喜色衝進石洞,一眼看見吳羨之打算舉劍自刎,驚聲喊道。
這一聲呼喊並沒有止住吳羨之的動作,碧瑤見狀,‘傷心花’飛舞,化作一道白光急射而出,只聽‘哐當!’一聲,焚寂劍被打落地面。
“啪!”
緊隨而來的一擊巴掌,狠狠扇在了吳羨之的臉頰上,火辣辣的刺痛伴隨着一陣天旋地轉讓他險些栽倒地面,卻又被碧瑤緊緊抱住,她滿臉驚懼,聲音顫顫道:“你瘋了!”
“不是說好要一起活着出去嗎?可是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
吳羨之沒有回答,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只是突然覺得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活着的意義是什麼?他兩世爲人,唯一真正給他愛的只有前世的父母,可到頭來自己仍是空無一物,那爲什麼還要苦苦掙扎?腦海中不斷傳出的聲音,慫恿着他,只要一劍,一切痛苦都會隨之消失,那,便揮劍吧...
封閉幽深的洞穴中,少女抱着少年,緊緊不肯撒手,生怕下一秒,就會失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