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三樓的內嵌燈帶亮着。
顧星洛其實在猜測,自己應該怎麼面對接下來的對話。
但跟他的距離只有咫尺,她來不及多想,只能平靜處理——何況,這麼多年過去,他應該不會是想要跟她計較多年前的事。
顧星洛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跟他的距離,有些僵硬地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見,江言琛。”
“四十八小時四十九分前才見過,是挺久。”江言琛閒散倚靠在欄杆旁,他很高,看她的時候,彷彿居高臨下地俯視。
顧星洛聽到如此精確的數字,太陽穴跳動,心下當即有種不太妙的直覺。
她擡眸直視他。
江言琛似乎有些倦怠,雙眼皮的褶皺更深,黑色襯衫外套內的白t乾淨到不染絲塵,他眉眼淡漠,偏偏看她的時候視線徑直,濃深似墨。
他這樣依靠在這,像極了那時的少年——
黑t恤被風吹得衣襬晃動,右手依然穩穩扶着滑板,清冷矜然,卻又散着一抹骨子裏的冷冽不吝。
“老同學見面,敘箇舊,你怕什麼,”江言琛終於動了動,他離開了欄杆,慢悠悠往前走了兩步,顧星洛到底是理虧的那個,他身上凜厲的味道像他的視線,淡漠卻又存在感極強地闖進她的防線。
江言琛還在向前走。
顧星洛往後退,鼻息間充斥着淡淡的苦橙與木質交融的味道。
視線無處落腳,她撇看眼睛,視線卻不經意劃過他的右手,她清晰的看到他右手腕骨上一顆清淺的痣。
很小,小到幾近忽略不計。
顧星洛的腰抵在一臺桌子上。
不用擡頭,也能想象到他的視線是多麼強烈。
“還是說,你在逃避我?”
他平靜的聲線,從耳邊傳入心臟,彷彿與她長眠蟄伏的情緒連在了一起,一字一字,引起心跳的震盪。
“江總。”
就在顧星洛無措的時候,一道男音打破了這緊繃到無法喘息的安靜。
應林自知現在不是個好時候,奈何在旁邊等了一會,項目經理又催得急。
只能硬着頭皮拿着合同來找江言琛簽字。
這也真的不是個好時機。
江言琛偏頭看過來得時候,視線冷淡的彷彿雪崩前的暗涌。
“江總,籤個字。”應林不敢跟他對視,打開了文件夾雙手遞着過去,儘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江言琛微頓,粗粗看了幾眼,在末尾簽下名字。
應林不動聲色地用餘光打量。
面前的女孩戴着口罩,儘管遮住了半張臉,卻仍然能從精緻的眉眼中看出她的清冷豔麗,口罩更爲她增添了一抹朦朧的神祕美感。
她黑色的長髮濃密微卷,黑色方口領的赫本吊帶連衣裙,裙子有很自然的收腰,勾勒出女孩姣好的腰線,裙襬是自然的荷葉邊設計,一顰一動皆是一股清冷不染風塵的氣質。
像一尾不食人間煙火的美人魚。
她不止是外在的漂亮,更是氣質的襯托。
“那我……先走了?”顧星洛以爲自己終於有了機會,試探着問道。
“最近在淮川?”江言琛把筆還給應林,視線重新落回她身上。
“宋時軼看見那條朋友圈了。”他繼續說。
宋時軼是江言琛的好哥們,兩人關係一直很好。
顧星洛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郝佳米的朋友圈。
“啊……”顧星洛吸了口氣,“沒事的……”
“宋時軼說他有套公寓閒着。”
顧星洛一愣,想起他們一撥人都非富即貴,她也不太想搭上什麼關係,況且自己最近過的一直很緊,忙推諉道,“不用的,你告訴他我自己找就好。”
“他在國防大學,沒時間回來,回來也不缺這一套房子,”江言琛看着她,靜默了幾秒。
顧星洛等着他繼續往下說,視線有點不太敢直視他。
江言琛果然說了後半句——
“顧星洛,七年前你單方面跟我鬧掰了,也沒必要跟全世界斷了聯繫,”他盯着她的臉,說,“有我在淮川,天塌了,你也不至於流浪街頭。”
顧星洛呆在原地,短時間內,竟然也無從分辨,江言琛說這句話,到底是意味如何。
“我……”
顧星洛動脣,想說什麼,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江言琛雙手插兜,往後退了一步,眸光與她對視,他說,“顧星洛,我沒你想象裏那麼小心眼。你質疑什麼,都不該質疑我。既然坦坦蕩蕩,就別見了我就裝不認識。”
你質疑什麼,都不該質疑我。
和我對你的感情。
顧星洛垂下睫毛,一聲不吭。
江言琛沒有再多說的意思,他轉身往前走。
顧星洛過了幾秒才撩起視線。
只看到江言琛的背影。
挺拔,頎長,暖光也融不掉的矜冷。
他那樣高不可攀,視一切如浮塵,他有足夠驕傲的資本,可他從未對她說過一句狠話,不管是七年前,還是七年後。
他永遠都是這樣。
坦蕩、澄澈。
不加以絲毫掩飾。
和一身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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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言琛回去的路上一言不發。
應林多少覺察什麼,也默默跟在江言琛的身後。
他不太清楚到底是爲什麼,江言琛總是不太愛跟人講話,聽江家的管家偶爾提過幾句,江言琛似乎以前有些心理問題。
在外人眼裏,江言琛是所有人的驕傲,不管是學生時代還是步入社會。
他是所有人眼裏不可多得的天才。
而對此,江言琛也只是笑笑,說,“那你怎麼知道,天才和瘋子是不是一牆之隔?”
應林也就不問,畢竟自己只是江言琛舅舅專程給他聘來的助理,兼顧做他的生活助理。
江言琛晚上睡眠很差,所以經常晚上喝一杯威士忌助眠。
即便如此,他仍然睡的斷續。
酒店頂樓設有一個清吧。
應林也不知道說什麼。
江言琛坐在好高腳吧椅上,側顏被清吧的光鍍上一層深深地光影。
他姿態隨意,臉上卻沒什麼多餘的表情。
“那個,江總,明天可能您還要發言,您早點休息。”應林沒忍住提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