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雨後蝴蝶 >第12章 【晉江獨發】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顧星洛都刻意地把所有回憶切斷封存。

    她一直都是這樣,因爲沒有人照顧,所有的事情總要自己扛。

    她只是,從來都沒學會,怎樣去依賴另一個人。

    所以也是習慣性的,不想給別人添麻煩。

    江言琛的話,將她的回憶慢慢打開。

    那是個初春,青昭市中學組織了一次春遊,去烈士陵園掃墓。

    當時同學都很積極,好像在學生時代,只要不上課,一起做什麼都格外有意思。

    從烈士陵園掃完墓就已經下午兩點多了,老師允許同學們各自回家。

    小城市沒那麼多玩樂的地方,宋時軼是個社交積極分子,組織了幾個同學去遠處的小山上看日落。

    郝佳米心動,拉着顧星洛一起去。

    顧星洛也沒狠心拒絕,也就跟着去了。

    那座山其實也並不高,也就海拔百來米,在一個景區內,有個觀日臺,也算這個小城市爲數不多的景點。

    這個觀日臺雖然海拔並不高,但上去的路不太好走,臺階繞來繞去。

    顧星洛沒什麼心思看日落,只在惦記太陽什麼落下。

    因爲天黑了,她的視線就會變得很差。

    夜盲症的事情,她從來沒跟別人說過,也怕拖累郝佳米,於是下山的時候,她藉口說自己慢慢走,怕郝佳米趕不上回家的公交,就讓她別等她。

    可是觀日臺這裏太多分岔路口,通向景區的不同地方,天暗下來後,顧星洛根本看不見哪裏通向哪裏,上面的標牌她都看不見。

    她坐在石頭上摸索着往下走,竭力地辨別隱約的說話聲從哪裏傳來。

    說不急是假的,越走,她心裏越恐慌。

    尤其是周圍,隱約的聽到了一些水流嘩嘩聲——來的時候沒有聽到過,這也就意味着,她走錯路了。

    顧星洛內心焦灼,在一片黑暗裏四面環顧,結果踩到了一塊晃動的石頭,腳踝傳來一陣劇痛,她崴腳了。

    四面黑暗,她的心涼了下來,甚至做好了準備好要在山上等到天亮的最壞打算。

    直到遠處,亮起了一束並不算明亮的光。

    她循着光往下看。

    又害怕,又心驚。

    直到那束光越來越近。

    她也清楚地聽到了一陣略微熟悉的喘息聲,似乎很累,卻也依舊堅定地往前走。

    顧星洛坐在石頭上往下看,看到江言琛從下面走上來,他似乎已經找了很久,短髮微潮,下頷上有薄薄的汗水沿着滑落,臉色略有幾分狼狽。

    他四下尋找,而後準確地看到了她,三步並做兩步從石階上邁上來,聲音因爲疲倦而微顫低啞,“怎麼在這?”

    顧星洛還沒來得及回,他的視線向下掃,而後微頓。

    顧星洛也傻傻低頭看,才發現自己的腳踝青紫腫起。

    不安和恐慌,讓她連疼痛都忘記了。

    她說不清自己看到江言琛的那一刻,是一種怎麼樣複雜的情緒。

    終於安心,感激,酸楚,竭力繃緊的情緒像拉緊的彈簧。

    她也看清了他眼底的如釋重負。

    她面前都是臺階,眼下也不知道還有哪裏的路能走。

    “上來,”江言琛擡手抹了抹汗,把手電塞給她,“拿着。”

    她沒逞強,卻也忸怩了一陣子。

    江言琛也不催她,也不說話,她最終還是放棄了無聲的僵持。

    少年的脊背挺直,瘦削卻又穩妥有力量。

    臺階很窄,他走得慢,卻又異常堅定。

    初春的風涼,吹不散的草木味道。

    夜濃漆黑,寥寥的星星和清透的月亮藏在薄薄的烏雲身後。

    江言琛一言不發地揹着她往下走。

    她最終是啞然開口問,“你怎麼又回來了?”

    是……專門來找我的嗎?

    “我在山下沒看到你,”江言琛說,“天黑了。”

    “……”

    “你怕黑。”

    “這裏離出口遠嗎?”顧星洛的聲音也繃着,像被浸溼的紙,不敢亂動,怕動一下,眼眶就就泛酸。

    “這裏離出口有五百七十二級臺階,你從觀日臺到這裏,走了一百三十級臺階,”江言琛說完,停頓了幾秒,又靜默地補了一句,“不遠。”

    顧星洛不說話,舉着手電給他照前面的路。

    “對不起。”他突然說。

    “對不起什麼?”

    “你走了一百三十級臺階,”江言琛說,“我來晚了。”

    一點都不晚。

    因爲我以爲……沒人會找到我。

    可還好,你來了。

    你還是來了。

    “你別怕,”他重複着說,“以後也別怕。”

    “……”

    “我會來找你。”

    這麼多年,顧星洛一直竭盡全力小心的生活。

    她不會在晚上出門,這樣就不會夜盲發作。

    她每次出門都儘可能避開走黑暗的地方。

    因爲以前有江言琛,她永遠都能在黑暗中等到那束光。

    分別的日子裏,她活的很封閉,就是因爲怕想起他。

    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燃起的火柴,火柴熄滅了,幻夢也就結束了。

    他從來都不是她可以妄想留住的月亮。

    就算那年,他同她一起轉入青昭中學,他仍是那個清澈矚目的少年。

    他也仍然是青昭中學的驕傲,是那年全省的高考狀元,是在高三就被保送的天之驕子。

    少年的身影永遠挺拔,就着那夜黑漆漆的月色,滿山都是剛剛甦醒的樹木。

    那時風動,滿山春意不及他半分崢嶸。

    顧星洛低眸看着他,有汗水滾落。

    他怎麼都不肯放下她。

    固執,倔強。

    認定了什麼,寧死都不回頭。

    顧星洛心酸難捱,她動了動。

    樓梯間的拐角,已經到了30樓。

    她動了動,輕輕伸手,想幫他擦擦。

    他託着她腿彎的手微僵了一下。

    “江言琛,我說的不值得,是我不值得你這樣,”顧星洛慢聲說,“我早就習慣這樣的生活,這不是你該要的。”

    “……”他不搭話,她確定他聽見了。

    “我之前不知道你住在這裏,如果我的出現讓你困擾……我是說,我想你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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