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佳米睡眠質量挺好,忙完工作倒頭就睡。
顧星洛今天也不想畫畫,躺在牀上,盯着天花板上亮着的小燈發呆。
其實她真的習慣了每天過着空蕩蕩的生活,結果現在一切好像都被攪亂了。
她又開始控制不住地想到邱遇楓說的話。
——“哦,三年前,在嶽峯路,我看見江言琛了。要不是看宋時軼發的,我還以爲江言琛沒去清華,去了臨江大學呢。”
讀大學那幾年。
江言琛似乎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只是她偶爾會在宋時軼的朋友圈中看到他的動態。
他沒再來找過她,也沒有來見過她。
宋時軼去讀了國防大學,但國防大學和清華都在燕京,他們兩人還是偶爾能見到。
顧星洛有時會沉默地點開宋時軼的朋友圈,那還是一條合影,有宋時軼,有江言琛,還有幾個不認識的男生。
配文是:江言琛,苟富貴啊哥。
沈浩然在下面點贊:哇靠,我聽說了,前陣子清華的大學生機器人比賽是不是!我偶像牛!
宋時軼回覆沈浩然:/流淚,兄弟,你偶像都已經快被特聘了,我們兩個還是菜如老狗爲論文累斷腰。
顧星洛想點個贊,但手指輕輕蹭了蹭屏幕上的照片,還是沒有點下去。
她看着照片中角落裏江言琛的剪影。
他看起來比最後一次見面時變了一些,依舊是人羣中最矚目的少年。
他坐在一個光線略微昏暗的包間一角,寬寬鬆鬆的白t,戴了一副黑色的半框眼鏡,輪廓依舊冷冽瘦削,他明明是今天的主角,卻又如此格格不入。
顧星洛最後只默默地存下了那張照片。
她的手機上,甚至有一個被隱藏的、設置了密碼的相冊,裏面存着爲數不多的照片,像是她晦暗人生中所有的寶藏。
裏面,有一小半都是江言琛。
她偶爾關注過,偶爾會點開清華大學的官博,像是在茫茫的人間,捉住他路過的風。
有一回清華校運會的一組照片上了熱搜,她恰好看到。
其實那組照片很高糊,熾烈的陽光,藍天白雲,有一個男生坐在看臺上,黑色的t恤,裸-露的肌膚冷白,即便很模糊,還是讓人一眼淪陷,不難看出骨相的優越。
下面很多人都在問求問這誰。
置頂的評論是:清華校草學霸,s省高考狀元進來的,好像是來看舍友打羽毛球。
顧星洛第一次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臨江又在下雨,宿舍裏暗暗的,甚至降了溫。
她覺得有種難言的心酸和坦然,他過得很好,還是一如以往。
她也自認爲,最後一面真的很難堪,也不會自作多情地把邱遇楓說的話太當真,或許真的只如江言琛所說的,只是路過而已。
最後一次見面前那幾天。
江言琛的錄取通知書被寄過來,但江言琛的小姨去外地培訓了,江言琛還在燕京沒回來,於是錄取通知書被她暫時收着,等過幾天給他。
但江言琛遲遲沒回來,直到八月十幾號,顧星洛要去辦手續,只能在微信上問了江言琛一句,江言琛說19號。
19號那天,江言琛風塵僕僕趕回來,一看就是長途奔波,臉上有些倦意,一雙眼睛卻又明亮,像是藏不住的欣喜。
顧星洛把錄取通知書遞給他,想回家。
江言琛一眼看到她的手,擰眉問她,“怎麼弄的?”
顧星洛抽回手藏在身側,“沒事,前幾天不小心摔倒了。”
“真的?”
“騙你做什麼。”
江言琛還想問什麼,但顧星洛的態度確實冷漠,他也只能信以爲真。
那份錄取通知書,江言琛卻隨手放到一旁,拉着她的手一路小跑。
“帶你去個地方。”
青昭市八月還是很熱,那幾天天氣預告一直說最近有強降雨,提醒市民注意安全。
悶熱的風中攜帶着不易察覺的潮溼。
江言琛拉着她跑到那家琴行。
琴行中,幾個工人在包裝那臺三角鋼琴。
江言琛溫聲跟她說,“顧星洛,繼續彈琴吧。”
“……”
顧星洛別開頭,看着裏面的那臺鋼琴。
乾淨,鋥亮,黑白的琴鍵。
“江言琛,我不想彈琴了,以後也不會彈琴了,”顧星洛用力地忍下眼淚,故作冷漠地說,“我也不會回青昭市了,也不會去燕京。”
“……”
“我從來沒答應過跟你一起去燕京,那都是你自以爲我要去的,”顧星洛說,“我也不喜歡彈鋼琴。”
顧星洛本來24號纔去臨江報道,但她不敢看江言琛。
外婆家裏擺放的物件都已經全然陌生了。
她甚至沒有自己的臥室。
整天睡在沙發上,還要終日小心翼翼。
因爲有時候大姨夫應酬完回來就很晚了,聲音很大,她縮在沙發上努力裝作睡着。
早上五點多,大姨又起牀開始做飯。
大姨在喫飯的時候若有似無提醒她,“既然咱們兩看生厭,你就早點去學校報道。”
顧星洛不敢讓江言琛知道,也不想讓他知道。
她在19號那天就收拾了東西,買了去臨江的車票。
江言琛固執地跟在她的身後——
“顧星洛,你把話說清楚。”
“顧星洛,你不能就這麼一聲不吭走了。”
“顧星洛,你把話說清楚。”
那是顧星洛一輩子裏走過最艱難,最漫長的一條路。
江言琛固執地跟着她,怎麼都不肯回頭。
顧星洛去讀大學,可笑的是連一個行李箱都沒有,就只背了一個書包,裏面裝着她的錄取通知書和幾件換洗的衣服。
“沒什麼好說的。”
“我也不會回來了。”
“我本來就是個爛人,你早就應該知道的,”顧星洛平靜地說,“我沒有父母的管教,也沒有人教我什麼是對錯,我們只是做了兩年同桌,別把我想的那麼好,你覺得意難平,那就早點認清我好不好?”
“顧星洛,你不差。”
“顧星洛……”
顧星洛還是決絕地揹着包檢票進站。
在拐角處,她用餘光向後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