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碧玉瓊瑤,點點楊花,片片鵝毛......”窗外的雪景像是仙人畫卷上的留白,點睛之筆則是遠處孤立於寒雪之中的獨梅。

    一紅一白,兩兩輝映,白陽隱於層雲,客舍沒於深冬。

    待到雪停,一人孤立在長亭前,手中玉杯折射出白雪的虛影,炭火靜靜地燒着,嫋嫋蒸汽在清澈的酒上升起。

    一杯暖酒入肚,但徐啓依舊感覺心中缺了些許溫暖。

    這山頂之上,徐啓面對的是一塊石碑,倒也神奇,這石碑外貌普通,但卻不染冰霜,像是這石碑上還有着一個人的火熱。

    “炎君.....”徐啓邁開腳步,他的眉發和天地的白雪融爲一體,身上隱隱閃耀的星輝騰起,步伐空虛着,走過一片又一片孤寂的荒地。

    一眼望去,寂寥的白雪還是那樣無趣;清高孤傲,似乎也並不那麼重要。

    一路走過,這山頂也是立着無數石碑,有着當時海誓山盟的兄弟,也有着其他兩肋插刀的死黨,但經歷了這三千年,一切都隨時間失去。

    沒有什麼情誼可以等到海枯石爛,這一路,除了這一身讓人迫於屈服的可笑實力,和那該死的狗屁權利,什麼都沒了。

    童真幻想的繽紛城池,年少的任俠天涯,再到成熟後的平平淡淡,徐啓曾擁有過,但徐啓也曾失去過。

    一路聽着前人指向的方向,父親將他帶到金丹之境,將成神之寄託,帶着一身的磅礴靈氣,自認好心地給了徐啓;

    沒有管徐啓嘴中的平淡田園,告訴他,所有人追尋的,就是最好的......

    祖父讓他化神成功,將未了的心願,和一身傳奇的功法,自認珍貴地給了徐啓;

    沒有管徐啓心裏的情愫,那月下讓他心動的女孩,終究成了一現的曇花,告訴他,自己走過的,就是最好的......

    師父扶着他走過了雷劫天罰,逆天的路途,師父推着他,以自己爲基礎,又創造出了一位渡劫期強者,自認無憾地給了徐啓;

    沒有管徐啓被寸寸撕裂,縱使神識破碎重組,也毫不在意,後面的,就是這世間最好的........

    可等到徐啓獨步天下,卻是失去了三千年前,那個滿臉笑容的孩子;卻是失去了月下向自己示愛,自己曾可以輕易擁有的幸福;卻是失去了這一路笑笑鬧鬧,也同生共死的兄弟.......

    成神只差一步,只需要,走過這斷念,走過這無思,走過這無法回頭,走過這他也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

    他們都說,這成神之後,一切都將頓悟;他們都說,這登天之後,一切都將超越。

    可此刻停於世界盡頭的徐啓,卻是有些迷茫,他踏出了最後一步,雖然已經感知到了更爲超凡的力量,雖然又是發現了修煉的新起點,雖然他到達了無數人所向往的地方......

    但他.....卻並沒有頓悟......但他.......卻還是糊塗。

    這一切......究竟是爲了.....什麼.......

    是爲了成就別人,實現別人.....還是......失去自己......

    身前的白雪在扭曲的空間裏翻飛,徐啓墜入其中,失去親朋的痛苦,那是一枚直插腦仁的鋼針;失去自己的無助,那是一把貫穿靈魂的利劍;而最後,失去她的悔恨.....是這一潭不可見底的暗淵.....

    我....究竟是爲了什麼.....

    我.....到底是什麼.....

    思緒在無力中拉長,又慢慢被絕望粉碎。

    “老大,你這是爲我帶的肉乾?”

    “徐老闆,你爲我們奮不顧身!”

    “徐先生,你爲我實現了考取名校的夢想!”

    “哥哥,你爲樂樂救了姐姐。”

    “先生,你爲我,改變了人生。”

    “徐啓......我願爲你.....付出一切....”

    “不!”徐啓猛然坐起,他雙眼血紅圓睜,伸手朝身前揮舞着,像是要抓住無法把握的東西。

    “呼呼....”徐啓的胸口劇烈起伏着,兩行熱淚從滿眼的璀璨星輝裏流出,徐啓不想再失去,他想衝破那些該死的期盼,想掙脫那些束縛,他想找回月下的倩影,他想找會遺失的自己....

    可等他看到自己身前呆呆看着自己的常樂常喜和那女孩之後,卻又是一臉懵,那害怕失去的,似乎早已失去,又好似仍然把握在自己手中。

    “這位....”女孩有些遲疑,被斬斷半邊的手掌,此刻已經被包紮了起來。

    “額,姐姐,這是一個沒有顏色的哥哥,哥哥的名字是徐啓,姐姐,徐哥哥是沒有惡意的。”樂樂此刻也是連忙幫徐啓解釋着,小丫頭也是情商高,本來徐啓也二十三了,六歲的常樂還偏要喊徐啓哥哥。

    她也是不知道,徐啓二十三歲的身體下,是一個三千多歲古老的靈魂。

    徐啓也是樂呵着,這有人把三千多歲的老妖怪往年輕的誇,自然是非常高興,似乎又找到了前世失去的東西,一種莫名的保護欲讓徐啓像是回到了那個月下嗟呀的曇花一夜。

    “徐先生,謝謝你。我叫常安,是常樂的姐姐。”女孩有些靦腆,但還是感謝了徐啓。

    “徐.....徐先生,謝....謝謝。”一邊,常喜也是面帶感激,雖然面容有些僵硬,但憨厚的笑容還是對徐啓展現出了自己的善念,左手還遞上了從袋子裏拿出的可樂。即使是常喜這樣遲鈍的神經,也發現徐啓好像特別喜愛快樂水。

    徐啓自然不會違心地拒絕遞來的免費可樂,接過來痛飲一口後卻是發現袋子裏也就只有這幾瓶可樂和一包薯片,他這纔回過神來,這副食小店裏的貨架上,食物也是不多,飲用水也只有孤零幾瓶倒在斷了電的冰箱裏。

    “你們.....沒有多少食物了....”徐啓語氣有些凝重。

    “嗯....”常安不禁低聲,她看出了徐啓似乎很是不滿,她也是知道人心的險惡,如果他們家已經沒有了充足的食物,徐啓壓根沒有理由留下保護他們。

    常安也是感知到面前男人的強大,先不說他能夠阻擋屍毒入侵,幫助她克服屍變,就說他之前閃身衝入屍羣之中救出自己,光看他那身手,也是可以輕易判斷出徐啓的實力駭人。

    加上自己家裏已經沒有了食物,徐啓完全可以憑自身的強大實力輕易離開,也沒有理由留下,甚至只要他願意,這店裏沒有一個人能夠阻止他把剩下的所有物資帶走。

    想到這些,常安捏緊了衣角,一身染滿黑血的衣服已經是被她換下,她現在像是穿着某個服裝店裏的工作服裝,柔順的頭髮和還算整潔的臉部也是爲她更增了些許韻味。

    常安的年紀也不算大,也就十七八歲的模樣,身材勻稱,不說曼妙也算是說得過去。

    “那個,徐先生.....請您來樓上.....”常安猶豫了許久,最後說出了這句話。

    徐啓此刻也正好有個請求,想徵求常安的同意。於是也點了點頭,對着常樂笑了笑後,跟着常安走上了閣樓。

    關上吱呀作響的房門,街道外面,之前繁華的霓虹已然沒黑暗取代,漫天的繁星也是暗淡,在雲層中掙扎着,不願微弱的星輝溺死在天幕之中。

    “徐先生,我們家需要您的保護....雖然我知道我這話有些唐突和牽強,但我真的很希望您能夠留下來,保護我們。”常安和徐啓進入了閣樓,也是沒有掩飾什麼,直接是開門見山。

    “我的父親患有先天智力障礙,母親難產而死,父親在這末世中也沒有自理能力,樂樂雖然有着特殊的異能,但也不能保護自己,而我,雖然有着可以用於戰鬥的能力,卻是很難對付門外的那些怪物。”常安有些激動,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黑暗裏徐啓深邃的痛苦。

    “所以,我請求您,能夠留下來保護我們...”常安鞠了一躬,幾顆淚珠滴落而下。

    這個親手砍下自己半個手掌,忍受數個小時氣脈不斷地重組奔潰而仍舊咬牙堅持的女孩,此刻卻是爲了自己的家人,流下了兩行淚水。

    本來,以常安要強的性格和她練氣期中期的強大實力,完全不會低頭請求其他人的保護。

    但之前經歷的種種告訴她,自己在這末世裏,完全沒有保障,一旦她死了,屍變了,家中的父親和妹妹只有等死的結局。

    她很害怕那天的到來,她只希望自己的家庭能有一些保障,能在自己死後仍能在這該死的末世裏生存下來,等到妹妹能夠獨擋一面,自己生存。這便是常安的所有願望。

    她擡頭,滿臉懇求地看着徐啓,徐啓卻是一眼不發,靜靜注視着常安。

    黑暗裏,點點星芒亮起,徐啓打量了一下常安。

    終於,徐啓開了口,“我答應你的請求,但你需要滿足我的條件。”

    聽到徐啓的回答,常安面露喜色,但又是帶上了一些決絕和無奈,在幾次猶豫之後,沒等徐啓開口。

    “嘩嘩譁....”黑暗裏,衣服解開掉落在地的聲音慢慢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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