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遲的理智還在，並沒有受到蠱惑。
將遲的適當出聲讓她的鬱煩去了不少，未遲緩緩補充道：“世界規則在看着，她死了，就沒有遮掩了。”
“嘖。”
將遲很不爽，但未遲說的是事實。
“我會解決的。”未遲說道，不僅是對將遲，同樣是對不知何時醒來的未臨，“只是一點小問題。”
未臨安靜着一言不發。
未遲的意識脫離了靈魂海識。
徐嬌的幾個小跟班向她們靠近，陶芸鐵了心要拖她下水，未遲大腦飛速轉動，思索着要不要直接打暈了這些人。
“你們在做什麼！”
隨着一聲厲呵的突然出現，小巷裏有了一絲慌亂，陶芸連忙鬆開了未遲的肩膀，神情緊張的退到了牆角。
巷口站了一位熟人，退休警察張林生，未遲在模擬陶芸人生的潛伏期時和他打過幾次交道，很多時候，張林生都把‘未遲’從欺凌中救了出來。
這次大概也是這樣，不過他救的人變成了陶芸，未遲在他眼裏只是個陌生人。
張林生脾氣比較火爆，做事雷厲風行，早些年抓犯人的時候衝在槍火裏，壞了條腿，上面批下來讓他提前退休，好好修養，但按捺不住張林生的脾性。
“又是你們幾個，我早說過，下次讓我抓到就到局子裏走一趟。”
張林生皺眉看着徐嬌她們，除了未遲一個生面孔，這條小巷裏的其他人他已經見過許多次。
徐嬌的跟班們有點打退堂鼓，學生面對警察還是會有點緊張，哪怕張林生已經退休，但真讓她們對着幹還是有些發怵。
“不用管他，跑！”
徐嬌很果斷，局勢一有變化就準備離開，跟班們四散而逃，徐嬌路過未遲時冷冷地留下了句話，刀似得鋒銳逼人。
“等着，弄死你！”
未遲沒答話，她始終覺得自己十分無辜。
張林生沒有去追徐嬌她們，本來就是嚇嚇而已，他早前還有心去管這件事，奈何當事人不肯配合，問什麼都只是沉默，張林生對此沒有一點辦法。
“沒事吧，陶芸。”他站在巷口喊道，聲音洪亮，“你呢？有沒有問題？”
張林生的第二句話是對未遲說的。
未遲搖了搖頭，回道：“謝謝。”
一旁的陶芸低着頭轉身就走，沒理會張林生的喊話，面色發白，冷汗泠泠，一副失了魂的模樣。
張林生見她情況不對，在陶芸跑過他身旁時連忙拽住了她，扳正她的身體，陶芸驀然擡頭，眼眶裏的惶恐宛如凝成了實質，一道道血絲攀上眼白。
張林生一驚，手上的力道稍緩，陶芸一把將他甩開，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跑，只留下張林生在原地怔然。
“這是……又發生了什麼？”張林生遲疑地緩緩問道，巷子中還剩下一個人，這自然是對未遲說的。
“陶芸這情況不太對勁，是那些人又在學校欺負她了嗎？”
未遲猶豫了一下，她倒不覺得陶芸是因爲徐嬌她們變成這樣的，便沒有搭腔。
張林生嘆了口氣，對類似陶芸未遲這種一問三不答的受害者感到無可奈何，但總不能強迫她們，張林生也只能乾着急。
夾雜在兩處矮樓中的小巷常年黯淡，未遲站在樓影交疊的陰影處，風過時微涼，讓她彷彿身墜一片交織陰影的寒網，張林生背後灑下大片大片的夕陽，綻放出熱烈的暖意，將兩人隔的邈遠，彷彿兩個世界。
“我想殺了她們可以嗎？”
未遲眨了眨眼，面對曾經的警察，有些天真地問出一句讓張林生遍體生寒的話，她漆黑清亮的眼眸倒映着他的身影，驀然流露出一絲乾淨的透徹，像沾染了黎明的尾色。
“……當然不行。”張林生忽然覺得喉嚨有些乾啞，他驀地想說些什麼來挽救她：“不要因此禍害一生，不值得，我們可以用其他方式解決。”
“你幫不了我，就像你幫不了她一樣。”未遲朝陶芸離開的方向望去，說話的口吻像在惋惜，“她已經快被毀得差不多了，早在漩渦裏窒息瀕死。”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張林生扶靠在巷口，腳上的傷針扎似得難受，“但如果你們願意，我會給你們提供幫助。”
未遲凜冽地目光緩緩落在他身上，半晌又如潮汐般褪去，她微蹙着眉垂首思索，整個人凝成一團暴風雨中興起的浪。
張林生忽然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他有一種用包容在滋生罪惡的錯覺，惹得心口怔忡，又無法言說，一瞬間鬢角竟也沁出了冷汗。
“我知道了。”
未遲忽然迴應道，聲音清脆地讓張林生恍然被人拽出一汪深水當中，悶在胸口的氣得到放鬆，然而沉在他心底的石頭卻越陷越深。
張林生還想說些什麼，至少問個緣由，或者問一聲你需要什麼，然而他愣愣的看着未遲從身邊路過卻忽然大腦空白，最終還是沒留下什麼。
“您的腿傷要好好修養，放心吧，很快就會結束的。”
不久前陶芸正對未遲說過了這句話，現在她像是詛咒一般把它告訴了張林生。
“我一定會去找你。”
未遲拋下一句話安然離去，反倒是張林生變得不知所措，只能看着夕陽拖在她身後，帶着垂暮的餘燼。
“我說小未遲，你真的想殺了她們嗎？”
將遲對未遲此前的話很感興趣，他旋轉着手中鑲嵌着血色骨龍的小刀，每個骨節彷彿都能聽到歡躍的聲音。
“當然。”未遲平靜地說道，“再怎麼說我也繼承了你的一部分特質。”
“真是難得，第一次見你親口說了殺人的話。”將遲的眼眸微微眯起，純黑色的瞳孔透露出難得的柔和，“我還以爲你不會殺人。”
然而未遲搖搖頭，說道：“那不是我的想法。”
將遲表示疑惑：“嗯？”
“想殺人的是陶芸。”未遲澄清道：“你忘了嗎？在模擬她人生的情況下，我能一定程度感受到她的想法和情緒波動。”
“所以你之前說的……”
“是陶芸想做的。”未遲點點頭，接下他的話。
將遲眉頭皺在了一起，半晌大笑着說道：“原來是這樣，這可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