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棲身 >第20章 第20章
    他輕輕撫了撫她的後背,緩了一會後,周言真重新躺下。

    “幾點了?”

    “快兩點了”

    她嘆了口氣,兩隻圓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再也沒有睡覺的心思了。

    傅熠遲從隔壁拿了本書過來。

    周言真側目瞥見書名是悲慘世界。

    “念幾段?”傅熠遲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似的。漫漫長夜,總不能幹瞪着天花板就過去了。

    周言真眼神裏露出了一絲期待。

    傅熠遲給她掖了掖被子,緊接着坐在牀邊緩緩唸了起來。

    此刻已經進入了深夜,別墅周圍靜謐,偶爾風帶過葉子,傳來沙沙的聲音,房間內,是傅熠遲輕柔的聲音在迴盪着。

    慢慢地,周言真沉淪在其中,他的聲音慢慢勾起她的睡意,眼神漸漸失去了焦點…

    這一夜周言真睡得出奇的安穩,沒有噩夢,沒有驚醒。

    兩天後,季佚來了鷺園。

    “睡眠好起來,證明慢慢在恢復當中。我想,你快可以銷假了。”季佚起身,以前看病,都是得他自己“預約”周言真好幾次,每次都說是在忙。

    周言真眼眸一深,沒有回話。

    次日,周言真早早地起來,收拾了一番。走過客廳時,她聽見廚房裏傳來聲響。

    側目望去,是傅熠遲在做早餐。

    傅熠遲端着粥和小菜轉身便對上了她的眼神。

    “今天狀態好多了,你要出門?”

    周言真點了點頭,“你”

    “我送你去吧。”傅熠遲先她一步開口。

    她笑着搖了搖頭,“我一個人可以,這段時間,你都一直在這,沒有回公司?”剛纔路過他的書房,瞥見了一堆文件,幾乎堆成了小山。

    傅熠遲抿了抿嘴,不語。

    “我姐還真是厲害,竟然讓尚禾總裁來照顧我。”

    “方主編和你是親戚?”

    “不是,我實習的時候,她帶的我,雖然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喫過早餐後,周言真驅車來到了曉雨住的那個小區。

    稍稍擡頭,就可以望見曉雨跳下的那個天台。那天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彷彿就在昨日。

    吳曉雨倒下的那個地方,血跡早已經不留任何痕跡了,小區喧鬧聲依舊,彷彿從沒有發生過一般,彷彿從沒有有過這個人一般。

    門前,周言真懸着的手在門鈴按鈕前徘徊了許久。

    逃避了那麼久,也是時候去面對了,來之前她告訴自己,勇氣卻在這一刻臨陣退縮。

    適時,門從裏面被打開。

    “言真。”

    “阿阿姨。”

    只是透過門縫,周言真便看見了擺放在客廳裏的曉雨的遺照。

    猛地一下,眼眶裏的淚再也止不住了。

    周言真站在曉雨的遺像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對不起,曉雨,對不起。

    “阿姨,您要搬走?”周言真這才發現客廳角落裏的幾個行李箱,仔細一看,房子也空了許多。

    吳母點了點頭,“落葉歸根,我帶曉雨回江城,下半輩子,我們母女倆安安穩穩地過。”

    這個城市,熙熙攘攘,無比喧鬧,當初,吳曉雨想要改變,吳母雖然擔憂,但也隨着女兒,她們懷着滿腔熱情,對人生的期待,來到湖城,從沒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

    這個城市,終究是容不下她們。

    “什麼時候走,我送送您。”周言真握了握她的手。

    “太麻煩了”

    “不麻煩,讓我送送您吧”曉雨的死,自己有責任,吳母如今一個人,以後的日子估計不好過,周言真想要儘自己努力去替曉雨照顧好她。

    吳母看出她眼神裏的哀求,沒有再拒絕。

    周言真把吳母送去了車站,臨行前,她把一筆錢塞進了吳母的包裏。

    廣播傳來停止檢票的聲音,周言真盯着指往江城方向的列車緩緩啓動。

    江城,自從外婆去世後,她已經很久沒有回去了。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就想就這樣不管不顧,卸下這些年來所有的包袱,一身輕鬆地回去。

    只是,包袱壓在胸口太久,連緩口氣的本能都已經忘記了。

    回到鷺園時,天已經黑了。

    屋子裏燈火通明,一進門便飄來陣陣飯菜香。

    “怎麼沒回公司?尚禾那邊不要緊嗎?”

    “陸璟在,剛好我也給自己放個假。後天,f國有一個悲慘世界的音樂劇。一起去?”傅熠遲把票遞給她。

    這幾天,周言真狀態平平,傅熠遲想着也許換個環境會好些。

    周言真徵愣了一下,“我們可以當天去當天回”傅熠遲補充道。

    周言真莞爾,接下了票,“去吧。”

    正好她要理一理自己的思緒。關於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關於自己是否還適合當記者的事情,關於吳曉雨的事情後面要怎麼辦

    聽到肯定的答案,傅熠遲露出笑眼。

    “爲什麼爲什麼對我這麼好我身上有什麼是你想要的?”這段日子,他總在自己身邊打轉,而目的是什麼呢?

    他莞爾,“你覺得呢?”他的反問讓周言真有些不知所措。

    末了,他又說道,“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是啊,他們是朋友,周言真,你在期待着什麼呢頓時,內心裏那個異樣的想法,被譴責着扼殺在萌芽裏。

    “如果,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幫得上的,我一定會義不容辭。”

    傅熠遲只是笑笑。

    翌日下午,兩人抵達了f國。

    住宿的地方並不是酒店,而是一個公寓,傅熠遲意會她的疑惑,“這是以前我在這讀書時住的房子,尚禾發展起來後,剛好房東要把這裏出售,我就把這買了下來。”

    周言真環視了一週,這裏和鷺園的裝修風格差不多,兩房一廳,客廳一個落地書櫃,顯得空間有些小,但一個人,也足以夠用了。

    房子裏還有個小小的陽臺,擺放着兩張搖椅,從陽臺望出去,可以看見f國的標誌建築。

    短暫休息後,晚上傅熠遲帶着她出去逛。

    這不是周言真第一次來f國,但之前來都是因爲工作,來去匆匆的,都沒有來得及欣賞這座城市。

    城市中心的標誌建築物發散出一束光,按照着一定的弧度,不厭煩地旋轉着,掃射過這裏的每一處,燈光璀璨,與這裏帶着些明顯歲月痕跡的房子融合得很好,是古典與浪漫的相得映彰。

    看風景,總會有一種讓人平靜下來的魔力。

    “原來這座城市是這個樣子的,以前來的時候顧着工作,都沒有好好地看一看”

    傅熠遲聽出了她言語間不經意流露出的悲傷,但此時此刻他又能做什麼呢,能做的只有聆聽罷了。

    附近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大概是到了下班的時間,也有些行人是來這散步的

    “要是我選擇了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每天坐辦公室,996,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大概會少了很多悲哀,也不至於我的工作和生活攪成一團亂糟糟的線,只要有一方崩壞,另一方也存活不了。”

    方澄愉總是會對她說,言真,放下包袱,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往自己上身攬

    可是,怎麼能呢?每一篇稿子,投注了全身心,每一篇稿子背後的故事,是自己真實去感受的,每一篇稿子出去後的結果,都是自己在經歷着的

    “要是你沒有選擇這份職業,你也就不會是現在的你了。阿言,世界上並不是只有兩條路的。”

    距離演出還有一個小時,兩人從公寓出發。

    出發時暢通無阻,到了半路,車子的速度突然減緩下來,過了一會,仍然沒有要前進的跡象。

    周言真按下車窗,只見一羣人在一個房子前圍着,似乎是一些媒體“發生什麼了?”

    “前陣子出了倒塌事故,相關部門相互踢皮球,事情被曝光到了網上去。”陳凌簡單概括道。

    周言真目光落在幾個坐在不遠處樓梯上,正在喫着三明治的人,記得以前跟着方澄愉當實習記者的時候,經常就是在外面跑來跑去,出去時買的三明治塞到揹包,拿出來喫的時候已經癟了

    五分鐘後,車子終於動了起來,車窗被關上,周言真的眼神隨之轉向了前方的路。

    所幸準時到達劇場。

    兩個多小時的全神貫注,就像是做了一場夢,演員們集體歌唱謝幕時,整個人幡然醒悟,像經歷了一次人間的洗禮,連同那些沉睡的思緒。

    “這段時間,謝謝你。”出了劇場,周言真朝着他緩緩說道。情緒低落的時候,對周遭一切的感知其實很弱,但每次她需要的時候,他總是會出現在身邊。

    上次在pearl遇到危險時,校慶因爲緒安黯然神傷時,還有這次漫長的悲暗,他總是一直待在自己身邊。

    這種感覺就像是夜晚,她把失眠交付於他,他總能用他那漫漫綿遠的聲音,孜孜不倦地安撫好每一次睡眠。

    不可否認的是,在那一次次的安撫紓解中,她越來越翕然,甚至到了一種貪戀的地步。有什麼正在慢慢發生變化,周言真卻無法道明,只能由着去了。

    傅熠遲鬆了口氣,這段時間,他總想着要爲她做點什麼,只怕效果甚微,而如今,附着在他身上的桎梏終於散落,他成功了。

    人羣在慢慢散開,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往遠處的天空,地上,兩人的影子被拉長,最終彙集到一個交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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