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子語氣平靜的說,和十五年前相比,他確實年輕了不少,眼中再無狠戾,唯有大海一般的沉靜。
十五年間滄桑變幻,塔拉難產,母子皆亡,身爲東正大元帥的布日固德與酈國城下戰死,老春芬的族人大部亡於一場該死的內亂,漢子與攻陷的藏國白雲寺悟透出家。
數年間,法號巴斯巴的漢子騎天馬走遍塞外山川大漠,顯露神蹟無數,聖者之名傳遍帝國疆土,便是漢人之地也有供奉。
世上之事,屬實無可捉摸。
“走吧,當年孤與你的承諾,做到了。”
思勤揮手,大軍徐徐而動,位於前方的皆是異人妖物。
帝國的疆土遼闊,便是妖國異國也紛紛歸附,高手數不勝數,當年獨樹一幟的漢子不再出衆,數年時間,春芬已經不再是他夢裏的家。
“前一日孤已派使徒與冰頂仙宮仙人溝通過,金龍旗必須插上仙宮金頂,而你的字,也必須推算出來。”
思勤有些氣短的說,山上空氣稀薄,本就有些喘不動氣的他,更覺氣門。
“若他不從?”
“轟碎仙宮,宰了仙人,無第二條路!”
輕輕擺手,見多了世事滄桑,一位傳說中的仙人,已入不得帝國皇帝的雙眼。
漢子輕笑,對這個回答無有半點驚奇,心中早已瞭然。
金碧輝煌仙宮前,身帶五彩霞光的仙人與兩位道童相映,見皇帝呼吸艱難,手中拂塵輕揮,霞光過處,思勤呼吸立時暢快。
思勤只是點頭,沒有太大反應,昨日傳話許多,仙人並沒想象中神異,歲六百而亡,新仙人接班。
自己都無法長生,更何況賜他人,
一位手擎金龍旗,背生雙翼的異人衝思勤彎腰行禮,振翅飛向金頂,把棋子牢牢插入金頂最高處。
思勤看着在風中獵獵作響的金龍旗,心中沒有喜悅,如今這世上,已無多少事情能讓他提起興趣。
原本心中執念,已經化作想當然。
“仙人,巴斯巴大師有困惑,想求解。”
一位漢人文臣衝仙人施禮說,仙人叉手回禮,苦笑着說:
“巴斯巴大師便是現世活佛,他都解不了的,我如何能解?”
“不過陛下有令,我便試着解上一解,若有錯處,大師還望諒解。”
靜靜看着一切的漢子,輕搖頭:
“不用了,便在剛纔,那兩個字,我已知曉。”
“哦,是何字?”
思勤好奇的問,漢子遙望高聳入雲的柯拉山頂,笑着說:
“說來簡單,不過二字,本尊,我是不是很愚鈍,十餘年纔看透?”
“不,你很聰明,十餘年了,我卻未看透,便是和你同期搓出的其他魔頭,也無一人看透。”
清朗聲音響起,思勤扭頭望向白雪皚皚的山巔,驚奇的看到,百花盛開,皚皚雪山化作奼紫嫣紅,一男一女身帶霞光,於空中緩緩落下。
“不經許可擅自靠近陛下,死罪!”
身高數丈如同小山般的妖將大吼,無數異人精兵撲上,女子皺眉手指輕點,萬千強軍立時僵住,大大小小的花朵開滿身,瞬間沒了生命氣息。
“淮南子拜見春神,拜見柴仙人!”
仙人認爲的神仙仙人,竟如此恐怖?!
“不對,你、你不是數年前已經死去的書生嗎?!”
思勤望着一襲白衣男子,猛然發現他就是書生,雖然神態衣衫不同,但人,絕對是那個人!
“你說的可是他?”
柴天諾伸手於空中一點,立時有個閉目男子出現,正是數年前春芬內亂時被殺的書生。
見思勤滿臉震驚,漢子嘆氣:
“老思莫要多想,這二位纔是真正的仙神,那位仙宮仙人,不過是個更加強大些的異人。”
“我、書生,還有橫刀的前主人,或者還有其他無數,都只不過是眼前這位仙人隨手搓出的分身。”
思勤更加震驚,漢子的話語讓他幾乎無法相信,不過緊緊盞茶功夫,他便回過神來,神情有些激動的問:
“你們若是真的仙神,可能賜孤長生?”
春神只是笑吟吟的望着漢子,未曾理睬,柴天諾笑着點頭:
“自然,不過一方小世界的生靈,想要做到不難,只是,我們爲何要賜你長生?”
“孤可以封你們做官,大大的官!”
思勤激動的說,柴天諾噗嗤笑出聲來:
“仙神超凡脫俗,做官何用,我等又不是淮南子這般修道。”
“那、那孤可以與你們大量財帛。”
柴天諾再笑,伸手一指,整座山巒瞬間化作金色:
“可知點石成金,財帛於我何用?”
思勤茫然,呆呆坐着不出聲,柴天諾扭頭望向漢子,真誠的笑:
“說出那兩個字吧,只要說出來,一切繁雜都將消失,與爾不過過眼雲煙。”
“......本尊,可容我再看看這方世界?”
漢子輕聲說,回首望向遠處,只覺已如磐石般的心,起了微顫,想要再次看看這片生活過的大地!
“去吧。”
柴天諾一指點出,漢子心中立升了悟,化作狂風呼嘯天地,刮過帝國廣袤疆土,刮過胡角要塞,來到魂牽夢繞的喀山大草原,淚水流了滿面。
許久,漢子回來,衝柴天諾深深鞠躬:
“多謝,作爲一個魔頭,能有如此人生,足了!”
“您可以把我收回了。”
“哦,心中可有憾?”
“無憾!”
“塔拉便這般無足輕重?”
“重若山巒,但她已死,所以無憾。”
望着滿臉認真的漢子,柴天諾放聲大笑,暢意人生,了無牽掛,這個魔頭,活的最合自己心意!
豎指在心口虛切,空中炸響雷音,漢子猛的退了好幾步,震驚的望向柴天諾,他的眉心出了一個金點,整個人與之前相比,大不同!
“從今以後,你自由了。”
柴天諾輕笑着說,漢子略做思考,猛的揮手,柯拉山的萬紫千紅斂去,再次顯露出皚皚白雪。
“本尊,您這樣做不值得,我本已無憾,迴歸您也是心中所想。”
說是這麼說,漢子還是弓腰衝柴天諾深鞠一躬,從他人的念頭成爲一個完整生命體,他知道這有多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