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萬妖令 >第12章 往事恩怨
    蕭謹醒後。

    陸書生一把鼻涕一把淚,又哭又笑慶幸蕭謹能熬過最危險的時刻,道:

    “還是姜丫頭有辦法,輸一夜靈力與你,你大難不死,千秋劍也能免於被重鑄,如此甚好!甚好啊!”

    蕭謹自獲千秋認主,便是其劍之主,若主有不測,千秋封劍,爲避免有心人利用此劍,便有專門鑄劍師融劍重鑄。

    蕭謹於席旁閉眼凝神,面容立體硬朗,薄脣緊抿,用始祖傳授之法恢復元氣,偶聽得他提到姜穗,思及清晨她昏於其肩,面容婉約,心神一頓,倏地睜眼。

    陸書生也不多做叨擾,辭道:

    “賢侄且好生休養,我去看看姜丫頭。”

    蕭謹復闔眸,一言不發,陸書生已離開。

    姜穗自醒來後,像沒事人一般,只是飯量增大,經常覺腹中空空。好在身旁有一羣寵愛疼惜她的人,西門白送她梅花甜餅與醇厚美味的梅子酒,小弟子白霖跑去山下幾十裏的西月城給她帶桂花燒雞與糖炒栗子,燭公親自下廚做芝麻饢餅喂她,陸書生每日給她熬補血益氣的紅棗蹄膀湯,就連狼妖丁耿,偶爾會帶她穿梭山林摘各種野果。

    唯有那蕭謹,自醒來後對她不聞不問,態度冷淡。

    三天後,玄武門門主容貌盡毀,面如白屍的消息像風一般,傳遍大街小巷,衆人對北極幽此人褒貶不一,評頭論足,期間出現不少誇大其詞的人。

    “你可聽說,那玄武門門主面如白屍,終日戴黑紗帽,懼怕強光!”

    一傳十。

    “你可聽說,玄武門主北極幽極其懼光,長相似白屍,還帶紗帽!”

    十傳百。

    “你可聽說,玄武門主是個懼光的傻帽白屍!”

    這次,北極幽名聲狼藉,惡名傳天下,聲動四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每每有路人提及,便能吸引一大波民衆圍觀,其人氣一直居高不下!

    又過了兩日,姜穗於林間沙路踱步,丁耿跟在其後。這幾日姜穗給他送過諸多療傷聖藥,藥效立竿見影,其腹部之傷早已癒合如初。

    姜穗手閒,扯了路旁一把狗尾巴草,狀似不經意問:

    “你與蕭謹,到底有何淵源?”

    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沒機會問蕭謹,便只能從丁耿這邊下手。畢竟二人廝殺,鬥得兇殘的場景她見識過,怨極深,仇極切啊!

    丁耿望向遠方,漸漸回想起一個故事。

    江南城裏有一富貴人家,樂善好施,乃蕭家。蕭老爺與四大門派門主是故交,每每門派有難,蕭老爺總能散盡錢財,出手相助。爲表感謝,青龍門祖師爺將最疼愛的小弟子嫁與他爲妻,二人恩愛,相敬如賓。

    有次夫妻二人於城外貧民窟見一幼女受欺負,被人唾罵,拳打腳踢,問其緣由,才知此女爲妖,夫婦二人憐幼女孤苦伶仃,於心不忍,遂收留於蕭府,取名蕭若。

    那年蕭老爺得一子,爲蕭謹。

    蕭謹年少好動,頑皮活潑,每每闖禍後,都躲在長姐蕭若身後。蕭若溫婉可人,又極其疼愛弟弟,遂姐弟二人相處融洽。

    一次,蕭若去大佛寺求平安,回程遇見一傷重的白狼,蕭若能感知其強烈妖氣,遂讓下人先行回府。自己救下了這狼妖,白狼起初對她齜牙咧嘴,利爪甚至劃破她的肌膚,流出綠色血液,白狼倏然震驚,愧自己粗魯,之後不再嚇她威脅她。

    蕭若見到同族妖怪,心裏很高興,儘管這白狼對她兇狠,期間也喜怒無常。一人一狼漫步於小路上,蕭若回眸一笑,說:

    “你知道嗎?我現在過得美滿安康,有疼愛我的養父母,還有一個淘氣的幼弟。其實世人性本善,並非因我是妖而心生排斥。”

    那日她笑靨如花,贊人性本善;

    那次她回眸一笑,嘆歲月美滿;

    那日他怦然心動,信人性本善;

    那次他伴其一路,盼歲月美滿。

    丁耿是狼妖之王,兇狠傲然,睥睨衆生,世人懼他,衆妖服他,他傷人無數,卻對救他的女妖一見傾心。狼終其一生只愛一人,若失伴侶,則每每於滿月,躍最高山巔,仰天長嘯,訴思念衷腸。

    那一路,他陪蕭若看雲捲雲舒,觀日升月落,聞林間夏蟬此起彼伏,感世間百態萬物皆靈。銅牆鐵壁的心扉,化爲繞指柔。

    在送她回蕭府前一晚,白狼化人,乃威風凜凜妖界大將,他躊躇片刻後開口:

    “蕭若姑娘,我對你一見傾心,你可願嫁我爲妻?”

    蕭若面頰微紅,似夏日粉荷,又似雲間落霞,不過片刻等待,丁耿的心彷彿煎熬了千年,終等得她微微頷首。

    自那之後,丁耿總會偷偷過來看她,她笑,他便笑,她憂,他便憂。

    直到某日,貪玩的蕭謹被玩伴哄去野山,半路遇一強大蛇妖,吸其精魄,被趕來尋弟弟的蕭若發覺。待她大戰蛇妖渾身是傷抱蕭謹回蕭府後,才發覺幼弟氣息全無,危在旦夕。

    蕭母悲慟,差點暈過去,蕭父不知從哪兒聽來流言蜚語,指責蕭若:

    “我念你父母雙亡,好心收留你,你卻與狼妖私相授受,迫害我兒!”

    蕭若大驚,不管如何解釋,蕭老爺都不接受。

    治療蕭謹的醫者搖頭,道:

    “蕭少爺被妖吸食精魄,妖氣導致渾身血液僵硬,若想獲救,需大換血。”

    “只要能救我兒,換多少血我都願意!”蕭母哭道。

    那醫者皺眉,一臉難色,“夫人有所不知,需妖血換之,與少爺體內妖氣中和,之後服半月湯藥,纔可痊癒。”

    妖血?

    “我願意給阿瑾換血!”蕭若站在門外,面色堅定。

    換血期間,蕭若望着牀上了無生息的蕭謹,面色擔憂,換血完畢,蕭謹果然有了生氣,蕭父蕭母大喜,一個勁感激醫者,絲毫未顧及角落裏的蕭若。

    之後半月,蕭府上下圍着小少爺打轉,好生伺候,未有半點偏頗,待衆人閒下,這才發覺蕭若已失蹤數日。

    丁耿私下來過蕭府,未見蕭若蹤影,心急如焚,偌大的江南城,他尋了三天三夜,終於在一破舊山神廟裏見到了蕭若的屍首。死相悽慘,渾身血液被抽乾,胸口插着蕭府獨家制作的匕首。

    丁耿心神俱滅,不敢相信眼前所見,抱其屍首痛哭流涕。

    那夜,他痛失所愛,狼嚎不止;他抱卿屍骨,涕泗不休;他火燒蕭府,屠殺不停。

    他不信人性本善,不盼歲月美滿。

    他被門派追殺,便殺光門派人;被羣妖指責,便咬傷同族妖。他在月圓之夜于山頂長嚎,怨蒼天無眼,恨世人無知。

    爲伊人瘋狂,不過如此。

    那夜前夕,蕭謹被送往大佛寺求平安,三日後歸來,卻見家門被燒,父母慘死於狼妖手下。那年蕭謹八歲,無依無靠,輾轉兩年才入青龍門。入門那日,世人皆知他背了一把通黑長劍,冷言少語,屠殺禍世羣妖,狠辣無情,毫不手軟。

    回憶戛然而止,姜穗不知該嘆丁耿癡情,還是該憐蕭謹不易。

    作爲局外人,她察覺到諸多疑點,卻見丁耿一臉悲痛,話到嘴邊,又如鯁在喉,罷了,無論是痛失所愛,亦或是痛失雙親,最痛苦的終究是活着的他們。

    夜雨淅淅瀝瀝,姜穗撐一油紙傘,送別丁耿歸山,許是時過境遷,她竟覺得丁耿背影淒涼,高大的身子微微佝僂,一身銀色盔甲也無往昔風采,徒增幾分慘淡。

    究竟是什麼,讓昔日驍勇善戰,威風八面的妖界大將變得如此脆弱?是白駒過隙,流於指縫的世事變遷,亦或是喪偶喪子喪失雙親的傷心疾首,悲痛欲絕?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若丁耿一如既往頹廢消沉,復興妖界大計便不能容他立足了。

    姜穗心想,人或妖,還是需冷血無情罷,像那蕭謹一般,無情無義,無慾無求,無悲無喜,所以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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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說:

    英雄難過美人關,丁耿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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