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莫不是死了吧?此處是地獄?”
忽而周圍一片明亮,隱約聽得一旁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
“姜師姐啊……你爲何變成一塊姜了!嗚嗚嗚~”
原來,是她現出原形了,姜花的根,薑黃。回想起那晚蕭謹所作所爲,逼她對付泥妖,以根系控制洵河泥沙,結果她原身受那泥妖襲擊,元氣大傷,失去意識。如今她法力不足以恢復人形,只能維持薑黃狀,降低自身損耗。
該死的蕭謹,待她日後修爲大增,統領妖界,必將此人千刀萬剮!不行,千刀萬剮都難解心頭之恨,理當挫骨揚灰,魂飛魄散!
姜穗被安置在一木桌上,白霖站在桌旁痛哭,心裏對姜穗油然而生感到敬佩,誰能想到姜穗僅憑一己之力引出泥妖,真是厲害!待他回了白虎門後,必將其英勇鬥妖,不惜現出原形的事蹟宣揚出去!
“既然姜丫頭受了重創,那老朽就將她帶回白虎門吧。”燭公起身,對立在門邊的黑衣男子開口。
蕭謹轉身,逆光佇立,淡漠的眸子毫無感情,“她受重傷與我有關,洵鎮百姓且交於你們安頓回白虎門,十日之後,我必還你們一個活蹦亂跳的人。”
他確實利用姜穗引出泥妖不假,只是他沒想到姜穗原身竟如此脆弱不堪,是他失算了,爲了表達歉意,他決定帶姜穗前往靈境,尋醫仙宋萬風。
姜穗哀嚎,卻無法發出聲響:別啊,千萬別把我丟給這黑衣閻王,會出妖命的!
她只覺得被一股寒意籠罩,彷彿進入了冰窖,天寒地凍,瑟瑟發抖。原是蕭謹將她收於胸前衣內,隨後那把克她的千秋劍輕鳴一聲,蕭謹已御劍飛行。
白霖望向燭公,見他撫須輕笑,不禁問:
“燭公,您就放心託付姜師姐於蕭公子?那黑衣劍客可是除妖榜榜首,姜師姐她……”
燭公垂眸,掩去眼底笑意,片刻才撐起竹竿,“我見他們二人有緣,就算水火相剋,人妖殊途,卻總有發生奇蹟的那天。而老朽,亦等待之。”
白霖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怎麼都不懂燭公所言何意。
靈境位於西南處一峽谷內,地勢險要,河流湍急,地形不利以致人煙稀少,此處灌木叢生,羣山蒼翠,有日光照耀,雲煙散去,發現一隱祕拐角。穿過那拐角,別有洞天,此處桃花盛開,連綿三裏,有一碧水湖,環山繞樹,樹林內可見一高大竹屋,清幽雅緻,屋外院子裏各種草藥晾曬,偶然有一羣兔子涌來,又七七八八分散開。
夭夭桃花,灼灼芳華,蓁蓁桃葉,鬱郁枝丫。
靈境有兩主,一人一妖,一人鋤豆溪東,乃醫仙宋萬風;一妖正織雞籠,乃兔妖安溪月。
萬里風煙,一溪霜月。
宋萬風爲了一兔妖,甘願放棄醫藥世家繼承權,帶安溪月隱居靈境,過上神仙眷侶般的逍遙日子。
安溪月一身淺綠長衫,罩住其間交領長裙,兩個丸子頭綁上白絨絨的毛球,圓臉兔眼,嬌俏可人,整個人宛若小兔般可愛。
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寒意,安溪月放下手中活,便見蕭謹立於身前數米外,漠然的星眸淡淡盯着她。
“蕭大哥!”安溪月並無懼怕之意,倒是眉開眼笑,“這幾日相公時常唸叨你,沒想你便來了靈境。”
“不請自來,多有叨擾,勿怪。”
“怎會?快請進,我這便去喚相公回來!”
“不必。”蕭謹出聲阻止,“我在此等候便是。”
姜穗察覺到妖氣,又聽了二人對白,心裏嘀咕:也不知這黑衣閻王葫蘆裏賣的什麼藥,莫不是在想什麼花招對付我?燭公啊,你可害慘我了!
半盞茶後,一男子扛着鋤頭,背上一竹簍,裏頭採摘了新鮮草藥還有幾顆胡蘿蔔。遠遠便衝着竹屋喊道:
“娘子,你猜我給你挖了什麼回來?”
甫一入門,便見屋內一黑衣男子徐徐飲茶,舉手投足間溫文爾雅,宋萬風眉頭一展,驚道:
“阿謹?”
蕭謹起身,“萬風。”
故人相見,總要寒暄一番,宋萬風是個健談之人,對着蕭謹一陣噓寒問暖,聽得姜穗昏昏欲睡。
“對了,你此番來靈境,所謂何事?”待蕭謹沉默半晌後,宋萬風才詢問好友。
姜穗再次被放置在桌上,供人觀賞。
“這是,一塊生薑?”安溪月眨了眨大眼,問向他。
“不是生薑,此乃姜花之根,薑黃。我見這薑黃充滿妖氣,莫不是人形原身?”
“洵河泥妖作亂,她受重傷,化爲原形,你可有法子替她恢復?”
宋萬風眉頭一皺,不禁多看了眼蕭謹,見他一臉嚴肅認真,不似說笑,於是才建議:“花草樹木之妖,若現原形,可放入土壤裏,每日澆水,便能恢復。若想快速恢復,輸靈力即可。”
按理說,如此簡單的道理,蕭謹不該不知啊,爲何特地前來靈境一趟?靈境雖靈力充沛,但蕭謹靈力亦渾厚無比,只見他神色肅然,似有難言之隱,看來這姜妖於他而言,意義非同尋常啊!
“我去挖土,找個好看的花盆安置這薑黃。”安溪月一向熱心腸,宋萬風說了解決方法,她便提着裙襬飛奔出去,四處尋土了。
姜穗鬆了口氣,待在土裏總比待在蕭謹衣內舒坦,不過這大夫竟然跟一個兔妖成親了,倒是令人不可思議。人與妖,真有能和平共處的那天嗎?
待姜穗被安置後,宋萬風特地尋了一僻靜處,找來蕭謹問話。那一身黑衣在粉色桃林裏尤爲顯眼,襯得人玉樹臨風,花瓣紛飛,瓣身延着烏髮滑下,覆被風吹走,入了那星眸視線裏,如詩如畫。
“方纔見你神色異常,可是有何難言之隱?與那姜妖有關?”
蕭謹斂眉,骨節分明的右手撫上腰間千秋,“千秋克妖,向來是除妖之寶,但自從碰上她,千秋彷彿有意識般輕鳴,它告訴我要殺姜穗,這種感覺太過強烈。有時候手執千秋劍,竟會被它控制元神,因而我無法給她輸靈力。”
也就是說,千秋劍對姜穗敵意明顯,但蕭謹身爲執劍人並不願濫殺無辜,可沒料到千秋彷彿有意識般,每次感受到姜穗便無聲劍鳴,實在蹊蹺,蕭謹不便多言,只是暗自壓住其鋒芒劍氣。
宋萬風也正了臉色,問:
“那姜妖什麼來頭?”
蕭謹沉吟片刻,“若我猜得沒錯,恐與萬妖令有關。千秋劍唯有遇上萬妖令,纔會顯現極強的殺意。”
“若姜妖真身懷萬妖令,那便是萬妖王的後人,妖界少主了。真是沒想到,居然是一姜妖!”宋萬風嘆。
蕭謹望向遠處,低聲喃喃:
“千秋劍……萬妖令……莫非……”
“阿謹,此事切不可讓門主們知道,東方門主遇妖便誅,西門門主獨善其身,南北兩門主又以青龍門爲首,若這姜妖落在他們手裏,必死無疑!”
“只怕,姜穗的身份已經令人起疑了,門派中有通風報信之人,那晚白虎神獸虎嘯後,他們便懷疑其與萬妖令有關,但無證據。”
宋萬風輕笑,不置一詞,“你也知除妖門做派,疑神疑鬼,製造恐慌,之後又假仁假義替天行道,這表面功夫做足了,世人就信了。”
當夜,玄武門。
偌大的地下密道里,漆黑一片,唯有石壁上一點燭光,能讓人識得腳下青石臺階。知寧小心翼翼朝密道深處行走,忽然,聞得一聲淒厲慘叫,聲波由遠及近,陣陣迴響,實在滲人。知寧心一驚,那是北極幽在叫喚,遂加快步伐。
密室裏,北極幽如狂暴的猛獸,雙眼猩紅,他吞下泥妖內丹,於密道里打坐修煉一天,容貌不見好,依舊懼光,便找來當世醫仙宋忠良。宋大夫替其把脈,見脈象紊亂,便出聲:
“北極門主,這泥妖內丹與你體內妖物內丹不相容,無法治療懼光之症啊!”
北極幽不死心,質疑他醫術不精,此乃洪荒泥妖,內丹威力巨大,怎會無效?他一意孤行,強行打坐修煉,不料半夜走火入魔,雙目猩紅,見人就殺,那宋忠良也慘死其手下。
知寧趕來後,那北極幽如餓狼般朝他衝來,招招致命,知寧無奈,爲了以防萬一他在密室裏擺了陣法,骨扇一揮,金光陣法宛如繩索,困其四肢,金光涌動其身,致其麻痹無力。
良久,北極幽才找回神智,黑色瞳孔裏倒映滿室狼藉,侍候的弟子全被他殺死,宋大夫的屍體仰躺在血泊裏,死不瞑目。
“他們……是我殺的?”北極幽難以置信,啞聲問。
“只是幾個門衆弟子,死不足惜,不過那宋忠良乃醫藥世家之首,死於我玄武門只怕遭人口舌,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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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猜猜知寧會使什麼下作手段呢?論四大門派最能作的一個,當然是北極幽啦。作天作地